第43章(第2/2頁)

他努力控制著呼吸,捏住紅繩兩端,繞過殷承玉的腳踝。

瓷白的皮膚做底,濃烈的艷色快要滿溢出來。

殷承玉瞧他抖著手。幾次都沒能把紅繩打上結,哼笑一聲,復又收回腳放在他膝上,道:“罷了,這繩子怕是不太成。你給孤編條結實些的繩鏈送來罷。”

薛恕如蒙大赦,輕輕呼出一口氣,將吉祥扣收起來,啞著嗓子應是。

“替孤將鞋襪穿上。”殷承玉似笑非笑地掃過他,語氣帶著些許戲謔:“也就這點出息了,給繩子打個結都做不好。”

薛恕重新為他穿好鞋襪,聞言目光沉沉鎖著他,一字一句仿佛從牙縫裏蹦出來:“臣會做旁的。”

沒想到他還敢回嘴,殷承玉臉上的笑意淡下來,垂眸瞥著他冷哼:“你會做什麽不重要,孤讓你做什麽才重要,懂麽?”

薛恕說得含糊,殷承玉答得也含糊。

兩人嘴上打著啞謎,彼此卻心知肚明。

薛恕想到懷裏翠色欲滴的吉祥扣,舔了舔幹燥的唇,沒有再反駁。

至於心裏想的什麽,只有他自己知曉。

殷承玉也不在意,收回腳踩在地上,睨他一眼:“你這般模樣,也不便去用膳。允你多待一刻再自行離開。”

薛恕站起身來,目光追隨著他,在他將要出門時,忽然開口道:“殿下,臣的生辰還有三日。”

殷承玉自門外回首看他,意味不明地笑了聲:“孤記著呢,忘不了。”

……

等殷承玉用過晚膳,再回裏間時,薛恕已經不見人影。

他在案前坐下,回想起三刻鐘之前,卻是無心處理正事,索性鋪開宣紙,提筆潑墨。

這一次,畫上還是薛恕。

仍是緋紅蟒袍,但面容青澀許多。

殷承玉長久凝視著畫中人,緊蹙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嘴角勾了微不可查的弧度。

“如此,倒也不錯。”

上一世他與薛恕糾纏太深,芥蒂也太深。

他們相遇的時機太差,他被打落深淵,只能緊緊抓住薛恕的手才能爬出來,那雙手曾予他生機希望,卻也曾將他的尊嚴與驕傲盡數剝下。

恨過,厭過,也依靠過。

他在黑夜裏踽踽獨行,只有這雙手從始至終未曾松開,為他掃平了無數障礙。

經年過去,兩世生死相隔。

鮮明的記憶緩緩褪了色,愛恨也不復濃烈。如今再想來,只余淺淺淡淡的悵惘。

回首萬裏,故人長絕。

薛恕有錯,他亦有錯。

他們都太過驕傲和固執,彼此試探,卻誰也不願先低下頭。以為低了頭,就是認了輸。

可實際上,賭桌之上,勝者只有莊家。

他與薛恕,都是賭徒,一敗塗地。

殷承玉靜靜看了那幅畫良久。

之後方才將其卷起,喚了趙霖進來:“你親自去一趟濟寧魚台縣,去查一查隆豐十四年的大疫裏,一個叫薛紅纓的女子的去向。年紀約莫在二十歲左右,曾給當地的富戶做妾……”

他回憶著薛恕簡單提起的關於薛紅纓的信息,盡量沒有遺漏的告知趙霖:“若是人活著最好,尋到人後先暗中護著,盡快來報於孤。若是人不在了,至少也要尋到屍骨。”

趙霖沒有多問緣由,只拱手應是,

殷承玉又囑咐了一句“秘密行事莫要走漏消息之後”,方才讓趙霖退下。

等人出去了,他將那張尚還有些粗糙的畫卷鋪展開來,重新提筆,細致描繪。

上一世時,薛恕也曾替他找回虞家唯一血脈;這一世他投桃報李,不論生死,都會替他將唯一的親人尋到。

殷承玉再擱下筆時,已經過去了半個時辰。

鎏金博山爐煙霧繚繞,模糊了畫卷之上的少年。

少年衣紅袍,配銀刀。眉目鋒銳,意氣風發。

殷承玉端詳良久,方才落筆提字:“心期切處,更有多少淒涼,殷勤留與歸時說。到得卻相逢,恰經年離別。”頓了頓,又寫:“莫負枕前雲雨,尊前花月。”

畫成,殷承玉落了印,方才喚了鄭多寶來,讓他拿去裝裱。

“裝裱完再送回來,仔細些,別叫旁人瞧見了。”

鄭多寶”誒“了一聲,也沒敢打開看,抱著畫卷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