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往陜西和宣府等地逃竄的百姓約有數千人。

官兵沒敢硬攔,竟讓這些百姓沖破了防線,逃往他處。

“必須將人截下來,一旦讓這些染了疫病的百姓逃亡他處,後果不堪設想。”殷承玉面色陰郁,眼底滿是怒意:“薛恕帶人往陜西方向攔截,孤親去大同府。”

時間緊迫,薛恕領命之後便立即帶了人往陜西方向急奔而去。而殷承玉則同時出了太原府城,趕往大同府。

策馬疾馳將近三個時辰,殷承玉趕到大同府府城時,就發現大同與其他州府極為不同的氣氛。

其余州府的百姓親身經歷過周為善的暴行,一開始幾乎不敢在白日裏上街,行事也多有躲藏。但如今觀大同府,卻是所有百姓都走上了街道。他們緩慢往同一個方向走去,神色間有畏懼有不安,也有掩飾不住的憤怒。

“那個方向是蔚縣,處於大同和宣府的交界處。”殷承玉勒住馬,遙遙看了一眼,沒有入城,又直奔蔚縣而去。

蔚縣在大同府最北邊,與北直隸所屬的宣府交界。

山西東面有高山阻隔,南下又需經過太原府城等重重關卡,這些災民便盡數往西南邊交界的陜西與北邊交界的宣府逃去。

殷承玉帶人趕到時,就見蔚縣邊界上重兵陳列。

但被挑起了恐慌和怒火的百姓此時並不畏懼這些士兵,已經開始有人不斷沖擊防線。這些駐守的士兵大多是山西籍貫,此時面對群情激憤的同鄉百姓,猶豫遲疑之間,便逐漸有了敗相。

百姓們聚集在一處,不斷往前沖擊。而兵士們卻有所顧忌,只能不斷後退。

殷承玉策馬上前,大同總兵蔣孝文瞧見他,連忙擦著汗迎了上來。

“殿下,此處危險,還請去縣衙裏稍坐。”

他微微躬著身體,不斷擡袖擦著額頭上汗珠,眼神卻不斷瞟著後頭激憤的百姓,一副擔憂焦急卻又無計可施的模樣。

殷承玉原本心情就極差,此時再見一府總兵、掌管邊境數萬軍權的大員遇事竟如此不堪,表情便徹底陰沉下來:“孤去了縣衙,這些百姓你當如何?”

蔣孝文遲遲疑疑地說:”這些百姓也就是鬧一鬧,等時候長了,自然也就散了……“

殷承玉冷笑一聲:”時候長了也就散了?你可知這些百姓裏有多少染了疙瘩瘟之人?若是日日如此聚集,別說這些百姓,這些駐守士兵可會染病?這些駐守的士兵染了病,可會在軍中傳開?屆時我大燕邊境的將士折在疫病裏,外敵來犯時,誰來抵禦?“

蔣孝文顯然沒有想到這層,他愣了一下,支支吾吾答不上話來。

他原本只是個副總兵,因為原先的總兵乃是巡撫周為善的親信,在周為善下獄之後亦被牽連,他這個副總兵才終於熬出頭,頂了缺。

只是沒想到,還沒來得及揚眉吐氣,便遇上了災民暴動。

蔣孝文連連擦汗,卻只能說:“是臣考慮不周,請太子殿下恕罪。”

形勢危急,總兵卻偏偏不堪大用。殷承玉只能親自頂上。

他策馬到了防線後方,看著神色遲疑的將士們,叫來了旗手。

“傳令下去,豎盾,弓箭手準備。但凡有強行突破防線者,格殺勿論!”

旗手被他話語中的冷酷驚住,卻不敢違抗,交叉晃動旗幟,打出旗語。

防守的將士們接收到命令,很快重新布防。步兵豎起盾牌,弓箭手在其後,拉弓搭箭。閃爍著寒芒的箭頭懸起,箭尖指向前方的百姓。

激憤的百姓們被忽然變換的陣型驚住,再看見自盾牌縫隙裏露出來的密密麻麻的森冷箭矢。下意識慌亂地往後退。

短暫的慌亂和沉寂之後,有人大喊道:”太子要屠城了!殺人啦!“

因為弓箭震懾而短暫沉寂的難民們,在極致的恐慌下,又燃起了怒火。

他們又開始嘗試著往前,動作甚至比先前更加激烈。

殷承玉看著前方的沖突,臉色前所未有的冷凝,毫不遲疑地下令:”放箭!換槍!“

懸起的箭矢射出,沖在最前方的災民陸續倒下。

盾牌之後,弓箭手後撤,後面持著長槍的士兵上前,槍尖穿過盾牌縫隙,依舊指向前方。

同伴的倒下讓被憤怒占據了頭腦的百姓們冷靜下來,畏懼再次占據了上風。

他們終於不再無畏地往前沖,而是停留在原地對峙。

殷承玉看到這場景,冷冽的眼神放才略微緩和。

此時天色已經擦黑,光線暗沉下來。無數聚集在一處的百姓,仰著臉看過來時,臉上或寫著憤怒或寫著恐懼,但那一雙雙眼睛裏,卻又透出麻木和無望來。

但山西疫病控制明明初有成效,本不該走到如此地步。

殷承玉閉了閉眼,方才吩咐旗手:“按照孤的話來說。”

旗手依令敲響了銅鑼,揚聲將他的話轉述給所有人:“太子殿下有言,屠城乃是謠言。太原府疫病已得控制,山西其余各州府,皆會效仿太原府行事。染疫者可到癘人所救治,無病之人受饑荒疫病所累,無食者可派發米糧粥飯,老弱病者可有大夫診治派發藥材。只要爾等按照官府告示行事,無事之時好好待在家中,太子殿下絕不會放棄任何一個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