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殷承玉吩咐下去後,薛恕隔日就去回稟了隆豐帝,說是打聽到山西有位紫垣真人,年歲已過百,卻是鶴發童顏,擅丹道,有駐顏長生之術。

隆豐帝一聽後果然十分感興趣,當即便讓薛恕帶人去請。

因殷承玉急著找人,薛恕沒有耽擱,當日便點齊人手,次日天未亮就快馬趕往山西。

五十名西廠番役由京師出發,走官道,經過太原府,再轉道往大同府,如此晝夜不休趕路,也要七八日左右。

連續趕路四日,眼看著快要抵達太原府,薛恕才下令休整。

番役們迅速尋了個背風之處搭起了帳篷,又有人帶著弓箭去山中捕獵拾柴。

“監官可要喝些酒解解乏?”李档頭自腰間將酒囊解下來,恭恭敬敬地捧到他面前。

薛恕打量四周,眉頭緩緩皺起來:“不必,分給弟兄們吧,別貪多誤了事。”

李档頭見他不喝,便將酒囊扔給了下屬,讓他們自己去分。自己則跟在薛恕身側,討好道:“這太原府也太荒涼了一些,一路行來,竟沒見什麽人家。”

他們久居京師繁華之地,平日裏見多了人,眼下出了直隸,進了山西地界後,沿途連個喘氣兒的人都沒有,難免有些不適應。

李档頭本只是隨口抱怨,想和薛恕搭兩句話留個好印象,結果薛恕聽著,眉頭擰得越緊,沉聲道:“情況有些不太對。”

如今已經是四月中旬,冬麥快要收割,按理應該是農忙的時候,可他們一路行來,只見荒廢農田,卻不見農人。

薛恕長於鄉野,這種荒涼景象,他曾是見過的——都不是什麽好事。

他再度翻身上馬,留下一句“爾等在此地等候”,便策馬朝著來時的路折返回去。

他們來時的路上,便有一片農田。

薛恕策馬疾行兩刻,便到了農田邊。他翻身下馬,仔細查看農田中的莊稼殘樁,神色就沉了下來。

這些麥杆還泛著青,說明這是新長的麥子。但如今只余下光禿禿一片麥稈,很大可能是遭了蝗災。

今歲出了冬便無雨,偶爾聽殿下提起時,也說北方諸省都有旱情上報。

而旱災往往伴隨蝗蝻。

薛恕直起身來,遙遙望向遠處的村舍。

如今正是黃昏時分,村舍卻並不見炊煙,寂靜的可怕。

他並無遲疑,又策馬上了田間小道。

片刻之後,便至村舍。

遠看時只覺村舍寂靜荒涼,等靠近了,才明白這寂靜從何而來。

——整座村落死寂一片,門戶敞開,卻連犬吠聲都沒有。

薛恕挨個看過去,只見大部分房屋前都掛著白幡和白燈籠,還有不少堂屋裏停放著棺材,只是那棺材蓋子都被掀開扔在一旁,裏頭空無一物。

天邊一點殘陽欲盡,暮光籠罩整個村落,晚霞似血。

薛恕自村落裏出來,便策馬回了臨時駐紮地。

李档頭瞧見他回來,苦著臉上前道:“監官,今晚我們只能就著幹糧充饑了。這山裏別說野兔野雞了,竟連只鳥雀都沒見著,荒涼得很,”

“不是荒涼。”薛恕面色發寒:“是遭了災,人都死絕了。”

李档頭一驚:“但沿途並未見屍體。”

薛恕搖頭,點了幾個人,在地上畫了簡易的方位圖:“你們快馬往這幾處去探查。”他著重將太原府城圈了出來:“不必進城,也不要驚動州府官員,只在周邊打探一番便可。”

幾人領命四散而去,薛恕遠目看著,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半個時辰後,夜色裏有馬蹄聲急響。

先去太原府城探查的番役快馬飛奔回來,因為太過驚駭,下馬時踉蹌了一下才站穩,向薛恕回稟時嗓音還發著顫:“太原城城門緊閉,不許出入。城門外五裏處,全是死人堆,只有官兵往來焚燒屍體。”

“可探聽到發生了何事?‘

猜測再次被證實,薛恕的聲音發沉。

他曾見過蝗蝻肆虐過的模樣,餓殍千裏易子而食都是常事,但卻絕不是現下這樣村落空置,白幡高掛,卻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情形。

太原府如此行事,說明情形比他預想的更為糟糕。

番役喘著氣道:”屬下沒敢靠的太近,只隱約聽到那些焚燒屍體的官兵提到了’疙瘩瘟‘,似是爆發了某種疫病,不少人都染病死了。”

果然是疫病。

薛恕眉眼隱沒在夜色裏:”可知開始多久了?“

”從對話裏推測,應該有近大半個月了。“

然而他們在京師,卻沒有聽到任何消息。

薛恕沉吟不語,又等了一個時辰,所有外出探查的番役便都回來了。

回稟說太原府周邊的縣鎮情形都與此處差不離。

白番高掛,十室九空。

據說這“疙瘩瘟”烈性非常,染病之後藥石罔效,十死八九。數口之家,一但染此疫,嚴重者甚至闔門盡歿。[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