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薛恕將衣裳洗凈後,隔日便送到了慈慶宮去。

殷承玉瞧著疊得整整齊齊的衣裳,眉尖動了動,打趣道:“想不到薛監官漿洗衣裳的本事竟也不錯。”

薛恕沒有錯過他眼中的揶揄,他抿起唇,並未回應。

“將衣裳收到櫃子裏去吧。”殷承玉側臉吩咐了一聲,鄭多寶便接過衣裳,往裏間去了。

見薛恕仍然站著未動,殷承玉又問:“還有事?”

他微側著身體,手肘撐在引枕上支著額側,掀起眼皮看來,神色疏懶,隱約透著點不同於旁人的親近。

似乎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在與薛恕相處時,便極少再擺出那副尊貴疏離的姿態。大多時候,他就像踮著足經過你身前的貓兒,偶爾駐足回頭看你一眼,毛茸茸的長尾若有似無繞過你的腳踝,半眯起的貓兒眼裏,神色永遠琢磨不透。

薛恕的心被那尾巴勾得發癢,想一把抓住握在掌中盡情褻玩,卻又怕激怒了他,從此再也不與他親近。

垂在身側的手輕輕撚了撚,薛恕按下心中的渴望,壓著嗓子道:“昨日陳河已經招供,供詞臣已經呈給陛下看過。三皇子被罰了禁足一月,又被勒令遣散府中伶人。聽說三皇子回府後,發了好大一場脾氣,”

聽到這個,殷承玉可就來了興致。

他的身體坐得端正了些,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遣散伶人,這會兒老三心裏恐怕是在滴血吧?”

父皇的三個兒子裏,他居長居嫡,早早被立為太子。即便隆豐帝對他多有忌憚不滿,但也只能扶持殷承璋與他作對,沒有合適的理由,甚至不能廢太子。

而殷承璋雖然不占嫡長,但他的生母文貴妃這些年來盛寵不衰。文貴妃雖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出身,但其父官職並不高,也無甚才能。文家榮光全仰仗這個得寵的女兒。因為這一點,隆豐帝對文貴妃的偏寵幾乎可說肆無忌憚,連帶著愛屋及烏,對殷承璋這個二兒子也極為寵愛。

反倒是殷承璟,非嫡非長,既無顯赫有助力的外家,也無得寵的生母能在隆豐帝耳邊吹風。他今日這些家底人手,恐怕都是日積月累積攢起來的。

如今隆豐帝一句話就廢了他數年經營,他能忍下去已經是心性遠超常人了。

上一世若不是他拉攏了薛恕東山再起,說不定老三還真能鬥倒了文貴妃和殷承璋,成為最後贏家坐上皇位。

只可惜,不論前世今生,這個位置都注定只能歸他。

尤其是發生了蕉園的事後,如今殷承璟越難受,他就越高興。

殷承玉輕笑一聲,看著薛恕的目光帶著贊賞:“你倒是會挑時機。”

陳河之事早不報上去晚不報上去,偏偏選在這個時候。眼下隆豐帝可能還顧念著父子之情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但等文貴妃那邊聽到消息,再吹兩句枕邊風,殷承璋母子還有得苦頭吃。

“都是殿下教的好。”薛恕並不居功,垂著眼眸道。

“孤可沒教你什麽。”

殷承玉睨他一眼,心裏想的卻是人果然分三六九等,有人天生蠢笨如豬,自然也有人天生七竅玲瓏心。

薛恕大約便是那天生七竅玲瓏心的,不然也不至於前世今生,都能無師自通地將隆豐帝哄的團團轉。

上一世若不是他時不時便要發瘋折騰自己,與他合作其實是個一本萬利的買賣。

聽了殷承璟的倒黴事,殷承玉的心情大好,連帶著對薛恕的態度也格外和煦起來。

薛恕臨走之前,又得了賞。

那賞賜被裝在個扁平的檀木漆盒裏,殷承玉沒說是什麽,薛恕也沒問。

等出了慈慶宮,他自懷中將漆盒拿出來,發現裏面裝著條帕子。那帕子色雪白,四角繡有暗紋,是銀承玉常用的那種。

薛恕不需低頭,便聞到了熟悉的冷梅香氣。

他頓住腳步,回頭望著慈慶宮高高的屋脊。

雖然已經看不見殿宇內的人,但想也知道,這個時候,殿下必定正勾著唇輕笑。

他總喜歡那麽對他笑,明明眉眼依舊是清清冷冷的,可那微微眯起鳳眼深處,依稀藏著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半藏半露,引人探尋。

“殿下……”

薛恕喉結滾動,輕聲囈語。

他將雪白的帕子攥在手中,粗糲指腹將平整的帕子一點一點揉得發皺,借以宣泄心口飽漲的情緒。

皺巴巴的布料,又讓他想起同樣被揉搓成一團的雪白中衣。

那中衣如今已經被他洗凈晾幹,熨燙得平平整整,還特意用雪嶺梅熏過,沒有留下半分痕跡。

殿下叫鄭多寶將中衣收進了衣櫃。

以後……殿下會穿嗎?

想到殷承玉將自己用過的中衣貼身穿著,薛恕身體裏的血液就沸騰起來,心底激蕩的情緒幾乎要滿溢出來。

他用力攥著那條帕子,直到將帕子揉搓得一團糟,方才松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