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薛恕未曾防備他忽然醒來,對上那雙望過來的眼睛,身體先是僵了僵,接著又很快坦然起來,垂下頭道:“臣做了個噩夢,便想來看看殿下。”

被抱起來時,殷承玉其實就已經驚醒了。繼續裝睡,只是想看看薛恕又想做什麽罷了。沒料到竟得了這麽個答案,這下詫異的反而成了殷承玉自己。

上一世時,薛恕像這樣半夜三更潛入他寢殿來的時候也不是沒有,理由常常千奇百怪,但像今日這樣“做了個噩夢,便想來看看殿下”的理由,卻是從未有過。

殷承玉原本還想為難他一番,但現在他過於直白坦率,反而叫他生不出什麽惱意來了。

甚至還有一絲好笑。

他松開了手,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倚著,手支著下頜,將薛恕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嘴角含了淺淺笑意:“做了什麽夢?和孤有關?”

回憶起夢裏的情景,薛恕擰起眉,搖了搖頭,並不願意說。

“夢都是反的,說出來既汙了殿下耳朵,又不吉利。”

有他在一日,殿下如何會孤立無援?

殷承玉看了他半晌,見他一臉抗拒,也沒再勉強。從枕頭旁摸出個安神香囊扔給他,哼笑道:“多大人了,做了噩夢還要來尋孤。拿了滾吧。”

見薛恕將香囊揣進懷裏,他眼風斜斜掃過去,又道:“若再有下回……”

薛恕垂首等著他的下頭的話,卻遲遲未聽到下文。他擡起眼來,卻見殷承玉站起身,朝他揮了揮手:“還杵在這兒做什麽,等會旁人進來瞧見你,你就該去詔獄裏待一待了。”

他赤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扯了屋裏的鈴鐺,喚人進來伺候。

薛恕見狀,只得自窗戶翻了出去,身影很快隱匿在黑暗之中。

殷承玉看著他消失的背影,再看看外頭毫無動靜的護衛,忍不住皺了眉:“這些禁軍果然難堪大用,”

竟然真讓薛恕在宮內來去自如。

說完自己又愣了下,總覺得這話有些許耳熟。

他仔細回想了一下,臉色就難看起來——這話上一世薛恕也曾說過。

每每薛恕深夜潛入他寢殿,將他弄醒時,面對他的質問,總是那麽雲淡風輕地說:“殿下可怪不得咱家,都怪那些禁軍太過廢物。”

確實是廢物,殷承玉想。

鄭多寶領人小太監們進了內室,就瞧見殷承玉臉色陰沉沉的。

“殿下可是疲了?”鄭多寶命人將熱水擡到屏風之後,又替他寬了外袍,只余中衣。

殷承玉搖了搖頭,將薛恕的影子趕出去,自去沐浴歇息了。

*

薛恕並未離開,他在外頭又守了半夜。

看著寢殿內小太監們擡著熱水進進出出,猜測應該是殷承玉在沐浴。半晌之後,內室的燭光熄了,鄭多寶輕手輕腳退出來,關上了房門。

他望著寢殿方向,將懷裏的香囊拿出,放在鼻端嗅了嗅。

香囊裏裝的是安神的草藥,有股好聞的藥味。但不知道是不是在枕邊放的時日長了,沾染了殷承玉的味道,隱隱約約還有一股雪嶺梅的味道。

薛恕珍惜地將香囊收好,直到夜色將要消退時,才趕在巡邏禁軍交接換班的節點,回到了西廠。

他並未歇息,而是換上禦賜的緋紅蟒袍,帶上衛西河,又領了一百番役,便往大時庸坊去了。

——陳府便在大時庸坊。

東方剛露出微光,陳府的朱漆大門便被西廠番役被踹開,昏昏沉沉的門房出來查看情況,看到兇神惡煞的番役們時,瞌睡立刻就被嚇醒了。倒吸了一口冷氣,轉身便要往內院去報信。

只是剛跑了兩步,就被人從後頭踹趴到了地上。

番役將門房堵住嘴,看向薛恕。

薛恕掃過這清雅別致的宅邸,聲音沉沉道:“將陳河押過來,搜。”

上百番役霎時兵分數路,往各個院子去了。

薛恕在下屬搬來的太師椅上坐下等候,衛西河就站在他身旁。

不過片刻之後,陳河就被從小妾的床上拽了起來,衣衫不整地被扭送了過來。

至於陳府其余人等,則被陸陸續續轟攆起來,趕到了院子裏。

陳河是見過廠衛拿人的場面的,但他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會落得這般下場。

他看著十分面生的薛恕,再看看那些番役身上與東廠錦衣衛都有所區別的衣裳,忍住了怒意道:“你們是何人?竟然夜闖朝廷命官府邸!”

薛恕冷眼瞧他,並未開口。

衛西河見狀道:“西廠奉皇命辦事,陳大人還是省著些口舌,等回了西廠,多得是機會叫你開口。”

“西廠?”陳河愕然一瞬,便嚷嚷起來:“我要見陛下,我要見陛下!”

他雖然已過了耳順之年,但身體還硬朗得很,竟掙紮著扭動起來。

衛西河見狀,冷笑一聲,朝押著他的番役使了個眼色,番役們便加大了力氣,將人壓著頭按在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