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看出薛恕不是善類,老道士不敢再撒潑耍賴,終於老實下來。

只是他雖不再叫囂,卻仍然在裝傻:“各位好漢,我就是個窮道士,大惡不敢作,最多也就是在山下裝神弄鬼嚇唬人,賺些銀錢糊口。若是你們有親朋在我這買過符,花了多少,我盡數退還就是。”

殷承玉懶得聽他廢話,自袖中將那張從忘塵道人身上得來的鹽引引紙拿出來,在他面前晃了晃:“這個認識嗎?”

老道士瞪眼看那張鹽引,頓時如同被掐住了喉嚨的鴨子一般安靜下來。

半晌,才抖著嘴唇道:“這、這是什麽,我不認識。”

話是這麽說,但他的神情已經轉為了驚恐。

“忘塵道人是你徒弟吧?他已經死了。被人滅了口,屍體就扔在亂葬崗上。”

只看他心虛畏懼的表情,殷承玉便篤定他對忘塵道人參與之事知情。將那張引紙扔給薛恕,他轉身往馬車邊走:“人交給你了。”

薛恕拱手應是,目送馬車離開之後,便拖著老道士進了道觀裏。

——行館裏人多眼雜,又有萬有良的眼線,並不是審問的好地方。倒是這道觀偏僻,正適合審訊。

薛恕將人拖到了道觀正殿,第一件事是先親手挖了老道士的一對膝蓋骨。

誰也沒想到他剛進來,還一句話沒問,就先用了刑。

老道士活了五十有余,走南闖北,自詡也是經過風浪的,但此時卻也被他的狠辣嚇破了膽。原本滿肚子應付的招數都在這酷刑下煙消雲散,他又驚又懼又疼,終於承受不住,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求饒:“我說,我都說。”

然而薛恕卻並不著急審問,他將染了血匕首扔到一旁,接過下屬遞來的帕子,不緊不慢地擦拭指尖血漬:“知道為什麽要挖你膝蓋骨麽?”

不等老道士回答,他便自問自答道:“對殿下不敬者,當誅。”

說這話時,他眉目陰鷙,聲音陰冷滲人,如森獄惡鬼欲擇人而噬;連帶著他背後的三清祖師像也仿佛染了幾分陰邪,含笑的嘴角似帶了別的意味。

陰森詭譎,叫人不敢直視。

在場眾人齊齊打了個寒顫,尤其是那些跟隨的四衛營兵士,眼中均露出驚懼之色,各個垂首縮肩,恨不能將自己縮進墻裏。

薛恕卻並不在意自己在旁人眼中是個什麽模樣,他擦幹凈了手,命人拿了筆墨紙硯擺開,對老道士道:“說吧,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他掃了一眼挖出來扔在一旁血淋淋的膝蓋骨,平鋪直敘道:“若有遺漏,咱家多問一句話,就挖你一塊骨頭。”

知道他絕不只是嚇嚇自己,老道士不敢再藏著掖著,將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交代了。

供詞寫了滿滿一張紙,最後讓他畫上押,才算完了。

薛恕將供狀收好,本想命人將老道士處理掉,但轉念又想到上一回他殺了兩個刺客,殿下還生了氣。便又改了口:“關起來,留口氣。”

處置完老道士,他才命人尋了鐵鍬,去挖三清祖師像下面埋的東西——據老道士交代,萬有良偽造戶部文書所用的假印信,並不是忘塵道人所刻,而是出於他之手。

忘塵道人長袖善舞,卻並無甚謀略見識。老道士將他推到人前,自己則在幕後出謀劃策,正是深知摻和的這些事遲早要惹大禍,便早早給自己留了後路。

除了與忘塵道人瓜分的金銀之外,他還保存了偽造的戶部印信數枚、文書副本、往來書信等等。所有這些東西都被他埋在了正殿的三清祖師像下,他之所以冒險折返白鶴觀,也是舍不得藏起來的錢財。

至於忘塵道人臨死前藏起來的那張鹽引引紙,老道士也交代清楚了,那是他讓忘塵道人留的保命符——那鹽引是偽造的,可上頭蓋的鹽使司官印卻是真。是忘塵道人尋機騙萬有良拿出官印,偷偷摸摸蓋上去的。

假的鹽引,上頭蓋的卻是真官印。足以用來牽制萬有良了。

只不過他大概沒想到,自己到死也沒能用上這引紙。倒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薛恕命人將挖出來的金銀運走,自己則帶著偽造印信和文書等回去向殷承玉復命。

殷承玉把玩著那偽造的印信,再仔細辨認那偽造鹽引,最後果然在印刷墨跡上發現了細微不同。他將東西收起來,嘆了一聲:“那老道士倒是奇才。”

難怪上一世,偽造的書信讓他都尋不到破綻。

“人暫時留著,等此間事了,再行處置。”

說完又想起鄭多寶方才來通報的事,又道:“下頭來報,說萬有良有遣人送了請帖來,那時你不在,鄭多寶便叫下頭的人說你被孤罰去了柴房思過,還未出來。你別記錯了說辭。”

薛恕應下來,又盯著殷承玉看。

眸光殷殷,似有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