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鄭多寶拎著食盒回來時,殷承玉已經睡得沉了。他嘆了一聲,小聲咕噥說不吃東西可不成,但人好不容易睡著了,他總不能再吵醒,只得又輕手輕腳地出去,命人將飯菜送去灶上溫著。

“我讓廚房備了姜湯,等會兒殿下醒了,鄭公公伺候殿下喝一碗,應該會好一些。”薛恕邊說話,邊將涼了的湯婆子換了熱乎的重新塞進錦被裏,又將錦被邊角仔細掖好。

聽他這麽說,鄭多寶下意識“誒”了一聲。

等人出去了,又覺得有些不對,怎麽這薛恕把他的活兒都幹了?

他疑惑地看著薛恕的背影,想了一遭沒想明白,也就不想了。

反正都是為了殿下好。

出了屋子,薛恕正準備下樓往廚房去,忽而聽見了右側走廊有細微的衣料摩擦之聲。他腳步一頓,那摩挲聲頓時便也停了。然而薛恕余光裏卻未瞥到人影,只隱約有光影晃動——這船艙三樓是殿下住處,尋常人上不來。更不敢如此鬼祟。

薛恕眼神陡然轉厲,拔出腰間佩刀便擲了出去。

泛著冷光的長刀挾著威勢,角度刁鉆釘入了窺探之人的腹部,與此同時,河中傳來“噗通”的落水聲。

薛恕疾步趕去,就看到走廊轉角處一人腹部插刀,委頓在地;再看江中,隱約有個黑色影子正在遠去。他長眸微眯,打了個呼哨通知護衛禦敵,自己則毫不遲疑地跳入河中,遊魚一般追了上去。

如今雖已入了春,河上的冰早就化了。但早春的河水依舊冷的刺骨,若不是常年在水上討生活的人,根本禁不住這寒水。

那跳水的中年人滿以為只要入了水,便性命無虞,但還未等他慶幸,就聽見身後傳來了劃水聲。

倉皇間回頭一看,就看見個少年緊追其後。

寒涼的河水汲取了他的溫度,浸濕了他眉眼,卻使黑的更黑,白的愈白。隔著河上薄霧沉沉看來,白面黑眸,如水中惡鬼。

不過片刻,便已追至身側。

兩人霎時在水中纏鬥起來,但中年人的力氣顯然不及薛恕,交手不過兩個回合,便被薛恕牢牢鉗住了雙手,按著頭顱,沉入了水中。

便是再好的水性,這會兒也憋不住氣了。

幾次之後,中年人便嗆咳著翻起了白眼,掙紮不休的四肢也變得疲軟無力。薛恕這才拖著他,將人弄回了船上。

甲板上接應的四衛營兵士看見他自水裏爬上來,將手裏的人死狗一般扔在甲板上,頓時齊齊打了個激靈。

這位薛監官掌管四衛營不久,和他們打過的交道不算多。此次護送太子出行,他們雖然對對方還算客氣,卻算不上恭敬。

畢竟這麽大點小子,還是個閹人,竟然就壓在了他們頭上,但凡有些血性的兵士,心裏都不會服氣。只不過礙於對方得了皇帝倚重,這才多了幾分客氣。

可現在看來……這竟不是個花架子。

四衛營兵士心中泛起了嘀咕,神色間也比以往更加恭敬一些。

薛恕接過下屬遞來的布巾,隨意抹了把臉便往船艙走:“將人押到貨艙去候審。”

說完,便大步往房間去。

——他下了趟水,衣裳濕淋淋貼在身上,若不是衣裳穿的還算厚,恐怕就要漏了馬腳。

薛恕匆忙回去換了身幹燥衣裳,這才去了貨艙。

這艘漕船被臨時征用,自然沒有載貨。上下兩層貨艙都是空蕩蕩的。捉到的兩人就被關押在最底部的貨艙裏。

這會兒跳水的中年人已經醒了,正被綁著雙手吊在柱子上;另一人則被薛恕的刀刺中腹部,只剩下半條命。倒是沒有吊著,就綁了手腳扔在一邊。

四個兵士守在貨艙內,見薛恕過來,紛紛行禮。

為首的兵士搬來椅子,又擦了擦並不存在的灰塵,殷勤道:“薛監官可在此處看我等審訊。”

若不是條件不允許,他恐怕還要上一壺好茶並瓜果點心。

薛恕卻並未理會對方的討好,擺了擺手,冷聲道:“咱家親自來審。”

他身上的寒意本就未散,又刻意學了掌印太監高賢的模樣,掐了些嗓子,將一個陰鷙太監的模樣拿捏十足,叫船艙裏的幾個人都打了個哆嗦。

四名兵士頓時不敢再多言,乖覺地退到了邊上去。

薛恕上前,看著被吊起來的中年人:“姓名。”

“孫、孫二雷。”中年人在水中就見識了一回對方的狠辣,也並不是什麽硬骨頭,連忙交代了。

薛恕又問:“會寫字嗎?”

雖不明白他為何要問會不會寫字,但孫二雷還是連連點頭,討好道:“會的,會的。”

薛恕這才頷首,似滿意了,對邊上的兵士道:“先把舌頭拔了,免得問話時吵到了殿下。”

孫二雷表情一僵,就要求饒。卻又被他陰冷的眼神嚇住,整個人恐懼地打起擺子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