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3/3頁)

舉起面前的清茶,殷承玉笑了笑,道:“孤近日身體不適,不宜飲酒,便以茶代酒與盧大人共飲一杯。”

盧靖連道不敢,敬完酒回到座位上,與邊上的吏部侍郎感慨道:“太子殿下當真勤勉,生了病還不忘我們這些臣子。比起那位來真是……”他朝著東邊努了怒嘴,用氣音小聲道:“強了不是一星半點。”

臘八日賜宴群臣,原就是君王親近群臣之意。

但隆豐帝寵信宦官,又因孝宗在位時太過荒淫,君奪臣妻,發生過臣子當宴刺殺皇帝之事,是以對他們這些朝臣十分防備。

除了剛登基那兩年,後來隆豐帝從不在宴會露面,直到太子年歲大了,才叫太子出面。

如此遭受君王猜忌,朝臣們口上不敢說,心裏多少是有疙瘩的。加上隆豐帝雖然比不上孝宗的荒淫無度,卻也不是什麽明君。他能力平平,又耽於聲色享樂,荒廢朝政。若不是太子早早立了起來,又有虞首輔坐鎮內閣,這朝堂早就不知道亂成了什麽樣。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默契地打住話題,沒有再往下說。

只不過心裏都想著,幸好還有太子。

殷承玉故意在宴上露了病態,朝臣們殷切關心一番、勸說他保重身體之後,便沒人再來敬酒。殷承玉樂得清凈,捧著暖爐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茶。

暖融融的熱茶熨帖了腸胃,他愜意地眯了眼。

這樣可比上一世時,他強撐著不露病色,一杯接著一杯喝酒來得舒心。

宴至半途,鄭多寶神色匆匆進來,附在他耳邊道:“殿下,人尋到了。”

殷承玉精神微振,看到下方好奇看過來的朝臣,下意識想說“宴罷再議”,但緊接著又想起他沒必要再循著上一世的模樣來活,索性便捧著暖爐站起身來,朝看過來的群臣頷首道:“孤身體有些不適,便先行一步,諸位大人盡興。”

別過群臣,折返東宮,殷承玉坐上馬車,才對鄭多寶道:“細說。”

鄭多寶揣著手半坐在一側,表情有些一言難盡:“臣按照殿下的吩咐,找遍了望京城裏的大小蠶室,但都沒尋到薛公子。後來不得已,只得擴大了搜尋範圍,到那些專劁牲畜的手藝人家中去尋……”

結果沒想到,還真把人找到了。

只是那場面……鄭多寶皺了皺眉,道:“那劉匠人家中實在有些腌臜,本不欲驚動殿下。但我們的人請不動薛公子,若是硬來,恐會傷了人……”

鄭多寶是皇後撥給殷承玉的人,幾乎是看著殷承玉長大。他並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何時結識了這麽個人,自然也拿不準殷承玉的打算,因此不敢輕舉妄動。

說話間,馬車已經行至了劉匠人家門口。

鄭多寶打起馬車簾子,小心翼翼地扶著殷承玉下車。

殷承玉進了院子,眉頭就深深皺起來。

鄭多寶提起劁牲畜的手藝人時,唯恐汙了他的耳朵,並未細說,但其實他是知道的。

上一世剛被迎回宮時,他還需仰仗薛恕扶持,為了不觸他忌諱,自然將宦官從頭到尾了解一番。

他知道宦官需凈身,也知道凈身之處在蠶室,卻不知道薛恕雲淡風氣提起的蠶室,竟是這般簡陋腌臜。

——劉匠人這處屋子,攏共也只有一進。前後各兩間屋子,中間不大的院子裏晾著幾床發黃的被褥,隱約還散發出難聞的氣味。而此時還是個少年的薛恕就站在院子裏,他身後是一間耳房,房門敞開,隱約能看到裏頭的布置。

昏暗的屋子裏沒有窗,只有一張木床,上頭鋪著發黃的被褥,床頭和床尾皆有繩索垂下。

這便是一間極簡陋的蠶室了。

殷承玉心口仿佛被人不輕不重地揪了一下,酸且澀。

但再看向穿著簡陋布衣、滿臉戒備和戾氣的薛恕時,又更多了怒火。

“給孤綁回去。”

說完,殷承玉便甩袖出了院子,回了馬車上。

接到命令的侍衛們立即行動起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準備對付薛恕——這少年看著不聲不響,但下手卻狠辣得很,他們找過來時剛一照面,就傷了一人。

但出乎意料的是,這回對方竟然並未反抗。

侍衛長用繩子將人捆了個結結實實,總算是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