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三日之後,司馬彥習慣性的翻了個身,枕邊沒了熟悉的溫熱觸感,他心臟忽而往下一墜,手扯下紗簾梭巡,金色的陽光從窗戶落了進來,讓少年烏黑的長發都鍍了一層淺淺的金。

不遠處生長百余年的榆樹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金色的光點隨著斑駁晃動的樹影在宋訾繪著仙鶴的深衣上跳躍,起風了,司馬彥怔怔看著,滋生出少年隨時都會羽化登仙,乘風而去的錯覺。

他伸手去夠那片光影,可宋訾離得他那麽遠,怎麽都夠不著:“小七!”

這一聲三分委屈,三分不安,四分淒涼,自然驚動了光影之中的少年,宋訾立刻回過頭來:“阿言。你醒了?”

他話音剛,後者就要踉蹌地奔赴而來,看著司馬彥一副左腳絆右腳,馬上要從床上栽下來的樣子,宋訾連忙一個箭步上前,及時的托住險些摔跤的皇帝:“怎麽這麽不小心?”

司馬彥拽住了宋訾的衣擺,骨節因用力發白,聲色惶惶不安:“我方才夢到你生我的氣,不要我了。”

他仰著脖子,眼眸濕漉漉的,不是被拋棄的小奶狗那種楚楚可憐的感覺,而是暴風雨來臨時的天空,雨水將落未落,霧氣蒙蒙,又像是深灰色的霧靄,憂郁脆弱,看著輕柔無害,轉瞬把萬物覆蓋其中,吞噬殆盡。

宋訾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像是給貓咪順毛一樣安撫著:“夢都是反的,我就在這裏呢,哪兒都不走。”

皇帝在這一刻化作一株金絲藤,緊緊的攀附在宋訾這棵大樹上,貪婪的汲取著養分,他控訴道:“真的嗎,你醒了都不叫我。”

“是我不好,我看你睡得熟,想著阿言辛苦,沒忍心叫你起來。”

少年如同雨夜中行走的神佛,疾風驟雨都舍不得落在他身上,神明望了天空一眼,渾身散發著暖融融的金光,陽光驅散了黑色雨夜裏的陰霾,天空中的烏雲散了,天子那顆飄忽不定的心穩穩當當落了下來。”

司馬彥不舍得分開半分,只靜靜的依偎著宋訾醒神,過來一會兒,他才頗有些不舍道:“小七,你的假是不是明日就要休完了?”

本朝官員是五日一休沐,宋訾足足一個月沒休,攢下四日假期,現在已經放了三日,明明以前的日子這麽難捱,可現在的皇帝覺得時間過得飛快,特別是小七什麽都不做,推掉一切事物陪著他的這幾天,如同白駒過隙,眼睛一睜一閉,三日的時光就沒了。

“不,還有四日的假呢。”

皇帝驚喜地睜大眼睛:“真的嗎,我是不是在做夢,小七沒有騙我吧?”

宋訾忍不住笑了:“我拿這種事情騙你幹什麽,阿言當真是日子過得糊塗了,你看看我身上穿的什麽衣服,有沒有想起什麽來?”

他不說這句話還好,一說司馬彥就軟言抱怨:“你今日怎麽穿成這樣?”

宋訾低下頭:“不好看嗎?”他覺得自己穿白色應該是很好看的,這件衣服也不是單純的白,用金線繡了雲彩,然後還用黑色和紅色繡了振翅欲飛的仙鶴,繡娘的繡工了得,這衣服像是一幅潑墨山水畫。

司馬彥微微直起身,他很少見宋訾穿這種純白色的衣裳:“好看是好看,可是這仙鶴飛得這麽高,我怕它活過來,馱著小七就去了天上。”

“春青夏紅,秋白冬玄,你忘了,後日就是中秋節,秋日本該穿這個顏色的。”

雖然已經到八月中旬,但是天氣依然非常炎熱,秋老虎連著耍了幾日的威風,也就是夜晚和早上會比較涼快一點。

宋訾摸著司馬彥有些冰冰涼涼的手,貼心叮囑:“晝夜溫差大,容易生病,阿言更應該照顧好自己才是。”

司馬彥道:“有小七在,你會照顧好我的對不對?你不會離開我對不對?”

“對對對,我哪兒都不去,就陪在阿言身邊。”這樣的話說了千百遍,宋訾都快形成條件反射了。

司馬彥這才反應過來多的三天假是怎麽來的,他發現自己忘了一個很重要的節日:“怎麽就到了中秋,我感覺七夕還沒過呢。”

“七夕怎麽沒過。”宋訾輕咳一聲,“今年的七夕不是在婚假內嗎。等明年,明年我們一定好好過。”

孩子是六月初發現的,赴避暑山莊是六月中旬,他中毒臥床兩日,又折返回京城,大婚沒兩日就是七夕,本來就是初婚,頭三日他們基本都是沒下過床。

錯過也很正常,七夕乞巧,鵲橋相會,基本都是未婚男女過的日子,他們是已經成了婚的,本來就沒有必要非湊這個熱鬧,宮裏的女子私下裏倒是湊了,可是誰敢說來打擾皇帝。等結束了沒羞沒躁不讓隨便描述的糊塗日子,七夕也就過了。

“你忘了,假期結束的時候是中元節,現在滿打滿算過了一個月,自然就是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