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宋愛卿,可是對朕有什麽不滿?”進來的時候,司馬彥就注意到了自己這位左相的異常,心不在焉不說,時而還暗暗咬牙,眼帶怨色,像是被什麽人辜負了一樣。

他露出鐲子的時候,宋明成更是瞪大了眼睛。皇帝表情看不出喜怒:“你是覺得這鐲子不好?還是覺得它同朕不相配。”

“臣不敢!”宋明成的聲音把其他心思各異的朝臣都嚇了一跳,一雙雙眼睛齊刷刷的看了過來。

只聽宋明成看著天子袖口露出的那一點淡淡紫光,情真意切道:“紅翡綠翠紫為貴,翡翠質硬,白玉質軟。這翡翠鐲子紫色居多,紫氣東來,只有陛下這樣尊貴之人,天降紫微星才能壓得住。臣方才只是覺得這翡翠世間罕見,萬萬沒想到和陛下竟是如此匹配,為陛下眼光絕妙驚嘆震撼,才一時失神,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他說的話和之前贊美的臣子其實差不了太多,但是說這個話的時候,宋明成的眼睛就根本半點不離那鐲子,眉梢眼角都透著十足的艷羨,一副恨不得能把皇帝摳下來戴自己手上的樣子,給人的感覺真誠度比後者高十倍。

在場眾臣:真不愧是宋明成,竟然能做到這種地步,以前也沒聽說過這家夥這麽喜歡翡翠啊。

司馬彥本來刻意露出來一截的手腕縮了回去,對上左相的眼神,重新讓寬大的袖擺把鐲子蓋得嚴嚴實實,就這樣他還不放心:“行了,你們下去吧。”

行路上雖然也能批閱奏章,但肯定不如宮廷處理這麽方便,該交接的事情自然得盡快交接。

宋明成大半天都有些恍惚,他本來是想直接去找不肖子,但對方現在呆在審刑司,兩個人裏面上根本沒有任何交集,為了給人打掩護,他這個當爹的不可能主動去揭穿宋小七的另一層身份。

兒子這裏沒法下手,家裏那邊還有得責問。宋明成下了值就直接奔回相府,結果怒氣沖沖推開屋門,屋內卻是空蕩蕩的。

“夫人呢?”

被留下來的丫鬟道:“相爺,您忘了?夫人和小姐今兒個出發去了南江城,馬車應該都已經駛出城外了。”

宋明成到多寶閣上去翻,結局當然是什麽東西都沒翻到,積了灰塵的多寶格中間有一塊明顯的痕跡,顯然不久前這裏的東西已經被人帶走了。明安郡主帶走的只是一些常用的東西,包括她非常喜歡的那個梳妝匣,其他的首飾和絕大部分嫁妝還是留在府上。

一直被束之高閣的傳家寶,當然不屬於明安郡主的鐘愛之物:“那孽……你家少爺可有回來過?”

“昨日下午的時候,訾少爺回了一趟,還抱了一個紅色的大盒子出去出去。”

沒錯了!那個大盒子裏裝的就是宋家的祖傳玉鐲!

到了這個時候,宋明成就算是不想相信也得信了,皇帝今兒個佩戴的鐲子,就是他家傳了百年的傳家手鐲,那種略為粗獷的畫風,還有中間那塊像雲霧形狀的紫色,他怎麽可能會弄錯!

妻女還未走遠,可是小菁去南江城,是他早就和夫人商議過,不可能把人臨時喊回來。宋明成在桌子上找了一支筆,一張微微泛黃的宣紙,顫抖著手給妻女寫信。

怎麽寫大半天,一個字都沒有。老父親神色恍惚,瞪著幹幹凈凈信紙半晌,這才想起來,原來是自己忘了磨墨。

毛筆啪嗒一聲落在了桌子上,反正四下無人,堂堂正一品大員,終於是忍不住內心的崩潰,毫無風度地一屁股癱坐在地上。這丟錢丟人的不肖子,分明是要把家裏掏空了去討好皇帝,皇帝能缺他那一瓜兩棗,缺一個破翡翠鐲子戴嗎?他上輩子到底是欠了這混賬東西什麽樣的驚天巨債,真是造孽啊!

“啊啾!”宋訾打了個噴嚏,看到站在門口等著他的阿言,及時做了一個制止的手勢,“等一下,我手上臟,先洗個手。”

他打了井水,用冰涼涼的水拍了拍有些疲憊的臉,讓自己重新煥發精神,又搓了搓手,洗幹凈手上不小心沾到的飛沫。

“阿言,我和你說件事,你不要激動。”宋訾說,“今兒個上頭下了通知,說天子不日便要南行,去避暑山莊休養,初步就定在三日之後。”

他嘆了一口氣:“你說的不錯,此次整個審刑司都得隨行,除了掃地的老伯和廚房的廚子,沒有人能不去,我問過了,司長說了,就算是長輩仙逝,也得聽令。”

淩夷原話是這麽說的:“天子下旨,你是想讓我抗旨不尊?這將士在外征戰,家裏的爹娘死了,他們就能逃脫戰場,趕回來奔喪?逃兵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死,你要是真有誰放不下心的,得了什麽病,可以把家眷帶上,但只能帶一個。此次除了我們審刑司,太醫院也要全部隨行。”

這和打仗分明不是一個情況,但是淩夷非常強硬,再想到他對天子的忠誠度,宋訾就暫時歇了這方面的心思,也不好再行爭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