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宋訾兩世為人,這是第二次進監獄,上一次好像還是昨天的事。

他之前進的是天牢,主要是關押官員,還有王公貴族的地方。這一次案子裏被抓的老鴇和青樓管事,進的宮城外部底下的地牢,也就是屬於審刑司管轄的大牢。昨天他還是個蹲在天牢裏的人,今天就成了審案的人,宋訾頗有種風水輪流轉的時空錯位感。

不管心裏覺得怎麽荒謬,第一次審案,宋訾還是腰杆挺得筆直,右手虛虛覆在腰側的佩劍上,寸步不離的跟在了淩夷身後。

這一處牢房的環境可比他昨天待的要惡劣得多,畢竟天牢平常其實不怎麽關人,地面相對幹燥,審刑司的地下卻很潮濕,宋訾甚至還在看到角落裏長出了一簇簇灰黑色的蘑菇。

可能是一下子抓了太多人,大牢裏都擠滿了犯人,走了沒多遠,靠近門口的牢房裏烏壓壓的都是人頭。見到他們這些審刑司的人進來,一大堆牢房裏的都燥動起來,紛紛地撲到欄杆上喊冤:“大人,我冤枉啊!”

“吵什麽吵!”負責看管犯人的牢頭不耐煩的用鞭子在空中甩了甩,強行用武力鎮壓吵鬧的犯人。這裏有幾個牢房關押的人穿著還很鮮艷,還沒有換成又臟又破的囚服,看打扮應該就是今日才抓進來的青樓老鴇和管事。

說是審案,宋訾卻並沒有能在外部這幾個牢房多做停留,還是得持續往內部走,期間有三個審刑司的同僚被淩夷點名:“你們幾個,負責審這兩個牢房,一個個分開審。”

“是!”三個審刑司司衛立正出列。

“宋小七,你跟我來。”

宋訾看了這幾個人一眼,連忙加快腳步,繼續朝著更加昏暗的內部走去,走著走著,明顯能夠感覺到空氣變得更加沉悶濕潤,篝火都罩上了罩子,地面還有小動物竄來竄去。地面上遍布著拖行的痕跡,土褐色的地面還多了一大片一大片黑色汙漬,那是犯人身上滴落的幹涸血跡。

漸漸的,周圍再一次安靜下來,外部囚犯的聲音也消失了。宋訾豎起耳朵,甚至能夠聽到流動的水聲。他們走過一個拐角,突然一個瘋子模樣的人就撲了上來。宋訾沒留神,被這個憑空冒出來披頭散發的男人嚇了一跳,右手放在了劍鞘處,利劍第一時間出了鞘。但是下一秒,他又把劍重新插回劍鞘之中,因為鬧突然襲擊的家夥嚎叫半天,根本就沒能夠撲上來。

宋訾定睛一看,這人的雙手雙腳都帶著圓形的金屬鎖鏈,黑色的鎖鏈上銹跡斑斑,光是看著都覺得沉重。

對方的眼睛通紅,發狂的捶打著鐵鑄成的牢房:“淩夷,你這條皇帝的走狗,你不得好死!”

宋訾聽到聲音,略帶好奇的看過去,想看看這個膽大包天的犯人長什麽樣子。但是對方披散著頭發,被遮住了大半張臉,面容也瘦得脫形,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瘋瘋癲癲的流浪漢。

這個犯人的聲音像是破銅鑼一樣嘶啞難聽,見有人看過去,他從水牢中緊緊握住欄杆,穿過了琵琶骨的鎖鏈揮得嘩啦作響。之前宋訾沒注意到他,是因為這個犯人下半身都泡在渾濁的汙水之中,和昏暗的環境融為一體。細看的話,會發現這人腰腹以下的位置都已經在水中泡爛了,看上去十分腫脹不堪。

下一秒,獄卒手中帶著倒刺的鐵棍狠狠的敲打在了男人緊緊扒住欄杆的手指上:“閉嘴!”

淩夷並沒有理會這個男人的汙言穢語,畢竟被關在水牢裏的是對方,而站在岸上冷眼旁觀的是他自己。

罵了淩夷還不夠,這人又罵起暴君來,用詞十分不堪入目,稍微能聽得下去的,也是諸如“斷子絕孫,死後下地獄”之類惡毒的詛咒。

聽到這裏的時候,淩夷終於變了神色:“他這樣不敬陛下多久了?”

那獄卒小心翼翼的回答:“半月以來,時常如此。”怕淩夷責怪自己失職,這人忙道,“小人每次都有教訓他,可他實在是個硬骨頭。”

淩夷問:“你們審出什麽來了?”

獄卒表情訕訕:“沒有,他每次都是破口大罵,因為對陛下不敬,我們只好堵住他的嘴,用過刑之後,這廝就痛昏過去了。”

淩夷輕描淡寫道:“既然審不出什麽來,下次再從他口中聽到一句汙蔑聖上的話,就直接拔了他的舌頭吧。”

“淩夷,你這條歹毒的瘋狗!”

這聲罵對淩夷來說完全不痛不癢,他承認自己是個歹毒且虛偽的惡人。

說完這句話之後,水牢裏的囚犯卻沒有像之前那繼續痛罵當今皇帝,而是咕咚一聲沉入水中,不敢再提司馬彥的名諱。他到底還是怕淩夷立馬開口拔了他的舌頭,令他生不如死。活到這個份上,他寧願要個痛快,偏偏淩夷這條惡毒的瘋狗只會繼續長時間的折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