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講學

明海濟歷經三代帝王已是耄耋之年,如今發如銀霜,臉上條條皺紋都在訴說歲月往事。他一襲青灰常服,精神矍鑠眼神炯炯有光。

“明澈。”明海濟人未到,爽朗的笑聲已經先至。

王舒珩起身:“恩師。”

師生二人三年未見,落座後一番敘舊,明海濟注意到對方右耳耳骨的玄色玉石難免嘆息一聲。當年王舒珩與一眾皇子拜在他門下,王舒珩好武卻最富才情,寫文行雲流水意不斷,無人能出其右。

有一回宮宴賢明帝出題讓當場作文,眾人有意讓皇子表現紛紛推辭,唯有王舒珩不退不讓一篇策論震驚翰林,賢明帝也贊不絕口,完了他只是輕飄飄地回應一句:“無心之作。”

那天王舒珩和太子在東宮偷偷喝了不少酒,宮宴出來明海濟責備他不懂藏鋒,王舒珩醉醺醺答藏了可惜藏不住。

七皇子早對他不服,當即嘲諷還與王舒珩定下賭約:若王舒珩考中進士,七皇子就學狗叫。當時年少不懂事,王舒珩就為了聽七皇子那聲狗叫,一路高歌猛進中探花,據說還是因為賢明帝有意避嫌才沒給狀元。

回想往昔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明海濟心中五味雜陳。王舒珩似是知道恩師心中所想,淡然一笑勸道:“恩師在想什麽?茶快涼了換一杯吧。”

明海濟知道,王舒珩就是這樣的人,過往僅是過往無論榮與辱,誰提及對他而言也如一杯白水。

他這才將話題轉到正事上來,從袖中掏出一封書信,道:“書信為師仔細與內閣案帖對比過,從字跡看確實出自鹽運使楊詔,你從何處截獲?”

說來也巧,回臨安當日碼頭有人行蹤可疑,王舒珩抓人搜身便搜出了這封信件。信件上無落款,所寫俱是販賣私鹽一事。送信之人只知信來自汴京,其余一概不知,王舒珩當時就懷疑與汴京鹽運司脫不了幹系。

楊家出過三任皇後,如今的皇後雖非楊家女,但貴妃楊吟後宮勢力如日中天,沒少給皇後添堵,賢文帝雖有意打壓但礙於楊太後不好下手。

“楊詔是貴妃表哥,販賣私鹽說明楊家缺錢。與商戶合作是來錢最快的路子,若是恩師,會選擇臨安哪位商戶?”

臨安商戶多且富,明海濟搖頭:“從結果來看,楊詔的選擇無外乎姜範李三家。不過為師覺得姜懷遠頗具俠義之心,前年黃河水泛五百萬兩黃金說捐就捐,還有那年你平定南境缺糧草,聽聞也是得他相助。”

話雖如此,但二人心知肚明,楊詔最好的選擇是姜家。畢竟姜家可真是太有錢太會生錢了。

木屋中一時無言,清風吹過,一顆腦袋忽然從窗口冒出。姜鶯扒著窗口只露出一雙烏溜溜大眼,狡黠道:“你們在說我爹爹。”

嬌嬌姑娘橫空出現,還將對話偷聽了去,二人皆是一愣。看清來人,王舒珩將她拎進屋,冷聲問:“聽到了多少?”

姜鶯好不委屈。她和小鳩走散了,在林中走走停停見到一處木屋想過來歇歇,竟聽到有人在說她爹。“聽到你們說我家有錢,還誇我爹有俠義心腸,你們誇的沒錯。”

“明澈,好好說話不要嚇壞小姑娘。”明海濟並不覺得此人會有威脅。

王舒珩說話調子向來偏冷,經恩師教訓態度軟下幾分。聽姜鶯解釋完前因後果,道:“去別處玩。”

說罷要招福泉過來,姜鶯卻不肯大搖大擺在竹椅上坐下,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我腳疼要在此處等小鳩,哪也不去。”

“小姑娘,我們先來的,你在這裏我與先生不好說話。”

這有何難,姜鶯伸手捂住耳朵,無辜地望向二人:“我什麽都聽不見,你們說吧。”

那副賴皮樣簡直讓人束手無策,王舒珩又氣又好笑。好在事情已經說的差不多,也快到明海濟講學的時間現在走也行。

自己剛來別人就要走,姜鶯拽住王舒珩袖子,問:“你要去哪裏?聽聞今日書院有位大人物來你知道他在哪裏嗎?”

明海濟最善為人師,可惜每每講學來的鮮有女子。他先一步開口:“姜姑娘對講學感興趣?”見姜鶯點頭,明海濟便吩咐:“為師先行,帶姜姑娘過來。”

姜鶯把孟瀾的交待忘的幹幹凈凈,從木屋出來就乖乖跟著王舒珩走了。福泉依照王舒珩吩咐一直守在百米之外,見主子身後跟著二姑娘也是驚奇。

一路上,姜鶯像只黃鸝鳥似的小嘴就沒停過:“我的小兔子怎麽樣了?有沒有喂它吃飽?今晚我去看它好不好?”

“被福泉吃了,你問問他□□味道如何。”

啊——

霎那間,姜鶯嘴巴一撇眼中蓄滿淚水,眼看就要哭了。王舒珩見不得人哭,尤其是女人,立即投降:“騙你的,那兔子在府中活蹦亂跳今兒一早還打翻一只花瓶,何時把它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