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有憾生(十四)

“聞峰主——”

奚平趕到錦霞峰的時候,已經被毒瘴扼住咽喉肺腑,說不出話來了。這一嗓子是飛瓊峰上眼看他禦劍差點掉下來,好心送他過來的奚悅喊的。

聞斐一眼看見奚平厲鬼一樣毫無血色的臉,嚇得扇子都掉了:“你……你這、這是剛去哪作——作祟回來?”

奚平腳下踉蹌了一下,連自己再魏誠響他們的毒血,一起塞進了聞斐手裏,比了個口型:“看著治。”

說完,他不理會聞斐那一字一磕絆的“別死我門口”,閉眼癱了下去。

旁邊奚悅嚇了一跳,一把撐住他,只覺他胸口起伏都沒了,慌張地去看聞斐:“峰主,他……”

聞斐冷靜地撿起扇子擺擺手,用扇子扇道:升靈嗝兒屁沒那麽安靜,他就是神識散出去了。

奚悅一聽,這症狀好像也很嚴重,忙問道:“神識怎會散出去?”

聞斐莫名其妙:不散出去他怎麽搞事?

奚悅:“……”

他以為這位是被毒瘴所傷,十萬火急,求救錦霞峰,脆弱得連多說句話的神智都維持不住,敢情人家是跑過來將破皮囊扒下來扔給“縫衣服”的,來不及多交代就繼續去興風作浪了。

他可太忙了!

奚悅回過神來,一陣氣急敗壞湧了上來,那憋悶氣短的感覺無端熟悉,叫他不由得一愣。

他遠沒到老來健忘的年紀,看著躺屍的奚平,奚悅忽然想起這人以前沒少幹類似的倒黴事嚇唬人。可奇怪的很,那些事仿佛被深埋在記憶角落裏,如同年少時背誦過的冗長典籍,雖然提起來也都記得,平時就是不會想起。

奚悅皺著眉按住心口——就是眼下,他也只是想起了事,無論如何也想不起自己當時是什麽感受。分明是他的經歷,他卻好像不在場。

而且……他和這位名義上的兄長一起經歷過那麽多事,為什麽會有很生疏的感覺?

奚平這會兒顧不上別的,他將神識沉入了轉生木,抓緊時間,他得身殘志堅地給這場亂局收個尾。

南闔半島上,所有偷偷拿著轉生木的百亂民都接到了太歲“行動”的信號。

侍劍奴畢竟是當世絕頂的高手,略一調息就破開了糾纏在身上的毒瘴,她心裏窩火,無視各國邊境,霸道的神識蓋住了整個南闔半島。

西王母早沒影了,兩人似乎有什麽古怪的聯系,她一脫身,被晚霜一道劍氣鑲進地裏的廣安君也隨之消失。這倆邪祟藏在大宛礦區的秘境也神不知鬼不覺地搬了家,原地只剩下一些屍體和修士們交手的痕跡。

楚國礦區一片死寂。

楊氏的藏身之處位於楚礦核心處,各國靈礦重地都是戒備森嚴,而她不光能進來,還好吃好喝好待遇,明顯是被人請進來的。那余孽與楚人關系匪淺!

楚蜀邊境上,金甲猙的血還沒幹,就是那畜生引爆了毒瘴。

像侍劍奴這種睥睨眾生的高手,早習慣了一露面就是眾人焦點,考量事情往往就倆角度——“別人是不是在討好我”或者“別人是不是要對付我”。因此她理所當然地認為西王母引爆毒瘴是為了從自己手裏脫身,壓根沒想到那是邪祟之間互相提防導致的烏龍內訌。蜀礦區的靈獸牧場裏幹活的都是百亂民,此時應奚平要求,百亂民們刻意將所有大型靈獸趕得離楚蜀邊境遠遠的,只留下一群蛇鼠之類,鬼鬼祟祟地窺視楚礦方向,正好“坐實”了侍劍奴的猜測:楊氏余孽與蜀人也有勾結。

至於盛產窩囊廢的宛礦區——人傳人的毒瘴最早就是從宛礦區出來的,楊氏還將自己的老巢藏在那裏,不用說裏面就有貓膩。

最後,她將目光投向了北歷礦區,不對稱的雙目中泛起血光。

侍劍奴絕不相信,區區一個升靈初期的丹修,能編出讓自己中招的毒瘴。她雖然不懂這些鬼蜮伎倆,但境界在,能感覺出自己中的與彌散在周圍的毒瘴根本不是同一種,也就是說,她身上的毒是在“自己家”裏被人早早埋下的——連她歷地盤上都有楊婉內鬼!

而就在這時,侍劍奴神識所及處,詭異的場景出現了。

只見那些隨處可見的百亂民,礦上做苦力的也好,荒野上流浪的也好……突然都站在原地不動了。他們分明沒有事先商量過,卻同時擡起頭,望向某一個方向,念念有詞地拜了下去。那跪地參拜的動作就像被一根線牽著的木偶,動作整齊劃一,仿佛群鬼上墳!

百亂民們口齒不清,誰也聽不懂他們的“獸語”,因其心智不全,甚至無法搜魂。但他們叫魂似的嘟囔中有一個詞反復出現,是古闔語裏的“殿下”!

侍劍奴要不是鐵石做的,此時恐怕已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身形一閃,倏地朝那些百亂民們跪拜的方向掠去。以其修為,不過幾息光景,就到了山頂。她毛骨悚然地發現,那些百亂民朝拜的方向,正是當年瀾滄劍派的主峰——早已消散的鎮山神器“鴛鴦劍陣”懸掛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