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風雲起(十三)(第2/3頁)

白令語無倫次道:“可是清凈道自古不曾出過蟬蛻啊!這一道……”

“我天,你想得倒遠。”周楹聞言笑出了聲,“我又不求蟬蛻。”

白令:“那……那您求什麽?”

周楹又沒吭聲,只是眯起眼,擡頭看了一眼天。

日食還沒過去,金平的華燈惶惶地亮著。

他年少時久病,不能大說大笑,因此一貫是老成,一言一行都是沉的。

而今被塵埃洗練了幾十年,步履卻突然輕快了起來。

周楹矮身鉆進了一輛車裏——現在連菱陽河西也都開始改用蒸汽車了。

河東更不必說,房舍店面集體後退,當年進城買桂花鴨的小姑娘跑過的青石小路早換成了寬闊的大道,幾排鐵軌從南郊沿河穿進城裏,上面來來往往地跑“鈴鐺車”,一車能拉好幾十人。

頭戴棕紅小帽的賣票郎從車窗裏探出頭,搖著大銅鈴提醒路人閃避,一邊搖,他一邊往天上看,口中念念有詞,不知在求誰保佑快點將白日放出來。

金平今日不晴,但還算靜好。

而西邊的蜀人卻在掙命。

混亂的靈風刮過淩雲山脈,直奔南海。

本就處在雨季中的西大陸上暴雨如注,地脈崩斷、大壩決堤,淩雲山的內門修士和降龍騎沒頭蒼蠅似的到處亂飛。

南海秘境上空,因為余嘗橫插一杠,叫差一點就能變成“敲門磚”的懸無脫了困。

王格羅寶與濯明功虧一簣。

懸無哪容他們逃竄,蟬蛻的神識立刻罩住整個南海,將一群升靈全體困住。蜜阿修士拼命護著王格羅寶,源源不斷的靈獸被馭獸道的修士們召喚出來,海上成了個屠宰場。

余嘗臨陣倒戈,能把人恨得想抽他十八輩祖宗,誰逮著機會都得給他一下。

而他雖然救了懸無一回,懸無卻也並不把他當“外人”,一視同仁地納入了“邪祟拿命來”的範疇——余嘗對自己的評價準確極了,世上果然是沒有人比他更難。

當世幾大高手亂鬥成了一團,築基修士與靈獸們混在其中,成批地死。

死修士的真元沖上海面,到處冒泡,活像燒開了。那金甲猙不愧是能生嚼半仙的大兇獸,腸胃結實得鐵打一般,被困在它胃袋裏的魏誠響還沒來得及從中掙紮出去,就被各種碎屍壓著埋進了海底,一時間,她與心肝肚肺共舞,感覺自己簡直成了“鹵煮下水”的鍋底料。

升靈戰場上翻湧的靈氣與西大陸上沖過來的撞在了一起,南海三島底下相連的陸橋好懸沒給震斷,島上的蜜阿凡人倉皇往高處逃竄。

升起的海平面遮擋下,奚平戴上“仿品”,一邊仍在聯系也沒回音的白令,一邊變成了一個趙家築基的模樣,順著海底密道潛了進去。

那密道從淩雲山邊緣連到了南海,竟是個讓人意想不到的龐然大物。奚平用神識一掃,只覺掃過了一團亂麻——這裏面像重疊的芥子空間,彎彎折折、四通八達,修為低一點的誤闖進來,恐怕看一眼都得走火入魔。

他獨自一個人在這難解的迷宮前,努力想平心靜氣看明白,摸索一條路。

奚平先是試著往裏走了一點,發現不對又撤回,然而那“迷宮”一刻不停地變動,他來回幾次,很快被纏繞了進去,周圍靈氣亂得更看不清了。

他本來是最有靈光的,被困在什麽境地裏都能不慌不忙地想歪主意,得意洋洋地耍賴混出來。然而此時,這在趙檎丹等人面前沉穩鎮定的“太歲”卻在靜立片刻後,突然咬住牙,像是忍無可忍,他渾身發起抖來。

這時,他耳邊傳來一聲輕嘆:“我要是你啊,我就回來。”

失聯好久的周楹終於拿出了轉生木。

奚平深吸兩口氣,艱難又狼狽地收拾起自己,不想在家人面前暴露可恥的軟弱,從嗓子眼裏擠出一聲還算平靜的“三哥”。

“方才接了封內門的信,得知司命大長老親至,便沒敢打擾,他走了嗎?”

“你知道了。”盡管將氣息壓得極緩,奚平話音還是有些變調,“你知道了——怎麽,三哥,你來教我忍辱負重嗎?”

“那我可教不會,沒那麽神通廣大。”周楹嘆了口氣,莊王府到侯府很近,汽車轉眼就到,門房見他來了,一邊忙迎接出來,一邊打發人進去報信。

周楹沒有藏轉生木,將木牌捏在手裏,邁步進了侯府花園,用神識對奚平說道:“你不想回家嗎?你家剛修過院子,石階磨平了許多,院裏荷花都開了,樹蔭正好呢。”

迷宮中,奚平那本就岌岌可危的鎮定差點當場被他輕飄飄的一句話砸碎。

“士庸,我知道你想不通,但事實就是這樣。”

“……哪樣?”

“心裏想為萬世開太平的人,是打不碎頭頂華蓋天的。你可能想得很美好,別人聽了也熱血上頭,願意追隨你,可是因為投鼠忌器,到最後,你會進退維谷,那些滿心歡喜聽信了你承諾的人也會失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