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永明火(十一)(第2/3頁)

這唱戲的白毛怎麽會這麽強?

“因為道心比你想象得復雜得多,你以為道心是什麽?仁愛禮智信、家國大義?”周楹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三嶽靈山打從落成那天開始就與玄隱不同,靈山決定山川地理,繼而又決定國與制,影響整個門派的道心偏向。你從小就不好好讀書,就知道耍小聰明,還不給我滾回來!”

是了,奚平忽然意識到,宛講究“含蓄”與“平衡”,以“克己禁欲”為宗。所以司刑謹言、司禮慎行、司命絕不輕易窺視,皇室要受制約,三十六峰主彼此掣肘,清規戒律寫滿一面墻,背得弟子想上吊。

而典型的楚地修士則如余嘗,與天爭命、至死不服,三嶽山孤絕睥睨,贏家通吃,參天大樹之下任蟲與草木共生,適者生存,以強權安邦。

奚平出身金平,哪怕是個被家人慣得不像話的紈絝,骨子裏也是宛人,對楚人做派自然有諸多的看不慣——可是細想起來,憑什麽蟬蛻不能有企圖心?進取犯天條了?

憑什麽蟬蛻不能往人間跑?入世難道就比遠避凡塵卑鄙?

懸無處事簡單粗暴,只算計總體得失,那是因為項氏這根定海神針壓得下一切動蕩。

“三哥,你知道楚人教給我最有用的一課是什麽嗎?”奚平揮手抹掉了美人面,一轉身,他變成了一個平平無奇的中座底層弟子,趁著三嶽山的法陣群沒修好,煙似的溜了進去,“修行不是逆水行舟,是逆著懸崖飛瀑往上爬,孤注一擲,有一線機會也拼盡全力去夠,不管姿勢好不好看。”

周楹:“……”

野狗說要跟野豬學撒野。

“奚士庸,”周楹聲音沉了下來,“你不怕我這就寫信給侯府,讓你爹娘知道你在外面都幹了些什麽瘋事?”

奚平在一觸即發的危機中有點想笑,心說這位好幾年連侯府門都不敢登,吹什麽牛呢。他在三哥面前沒有軟肋,軟肋都在殿下胸口上長著呢。

不過為防激怒周楹,他還是毫無誠意地表演了一下惶恐:“三哥不要啊!我聽我聽,你說什麽我都聽,等我……”

他還沒貧完,便聽一聲巨響,懸無要強行突破山頂仙宮銘文入內,與此同時,一道戾氣逼人的靈氣從仙宮中沖出來,兩廂碰撞,三嶽中座主峰竟搖晃了一下!

緊接著,一個巨大的人影好像從地底下浮了出來,綿延幾十裏,罩了大半個三嶽山脈,難以言喻的壓迫感當頭襲來,那一瞬間,奚平哽住了,半步升靈似乎也變成了一只小小螻蟻。

那巨大的人影深處,一個人走了出來。

以修士的目力是能從山腳看清山頂的,然而那人出來的時候,連同奚平在內,所有人都下意識地移開了目光。

好像盯著他看眼珠子會炸開。

但奚平只移開了一瞬,下一刻,他就一腳踢開了自己的本能,執拗地將目光送了出去。

三嶽山掌門項榮,相傳是玄帝的親傳弟子,當今世上離月滿最近的男人。只見他與懸無身量相仿,兩鬢斑白,面容看卻不過二三十許,窄面、骨骼嶙峋,是典型的楚人長相,眼珠幾乎與眼白融為了一體。

懸無整個人都在那巨人影的威壓下,白紙面具上的五官已經不動了,他一張假面面對來人,平靜地問了第四次安:“弟子懸無,請掌門師兄安。”

奚平突然有種不好的感覺,立刻傳信陸吾:“禦劍,別落地。”

“安好。”下一刻,項榮開了口,卻不是從喉嚨裏發出的聲音,而是整條三嶽山脈在發聲,“多謝問候,沒遂你意,在閉關途中爆體而亡。”

他每說一個字,山壁地面的震顫就疊加一次,直接共振起地面人的經脈五臟。

項榮一句話說完,中座不少修為稍低的弟子已經直接給震傷暈了過去——中座的門檻是築基!

懸無似乎低頭看了一眼,銀月輪緩緩靠過來,月光照在了巨人影子上,巨人胸口像是缺了一塊。

“掌門這話是什麽意思?”懸無開口按下山體的震顫,用整個東衡都聽得見的音量說道,“兩百年前,掌門師兄閉關,弟子遵掌門令照看三嶽,夙興夜寐,顧不上自己修行,只盼掌門問鼎月滿,早日……”

“虛偽至極!”

項榮招呼也不打,驟然發難,一個巨大的銘文出現在天上。

與此同時,懸無身上浮出一個一模一樣的銘文,他整個人就像個抽幹了的面口袋,迅速萎縮變形,連骨再肉坍成了那銘文的形狀,被項榮一把攥進掌中。

下一刻,項榮松開手,掌中卻只有一道煙。

懸無憑空出現在仙宮一丈遠的地方:“掌門師兄,你走火入魔了嗎?”

三嶽眾人聞聽此言,嘩然一片。

這時,西座長老項寧手忙腳亂地收拾好了西座,遠遠傳聲道:“掌門必是閉關到關鍵時,受了血月和銀月輪異動影響,一時真氣走岔了!懸無師兄,掌門師兄最信任你,閉關時連銀月輪和三嶽山都交到你手裏,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