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化外刀(二十三)

余嘗傳完最後一條消息,就捏碎了轉生木,摸出一顆珠子含在嘴裏,悄無聲息地“融化”在了影子裏——化影珠,他的最後一張保命底牌。

將化影珠含在口中,便能融進萬事萬物的影子裏,他可以在影中自由移動,也可以自己不動,讓他物的影子帶他,一道光就能把他送出很遠。以余嘗的修為,只要他化影的過程別被人看到,他甚至可以避過蟬蛻以下的耳目。

唯一的缺點就是不能使靈氣,否則立刻會暴露自己的位置。

這是他當年匿名從黑市上找煉器師,抽自己真元煉的,事成他就殺人滅了口。

星光下的余家老宅後山,到處都是搖曳的樹影花影,完美地掩蓋住他的身形。

他引爆的靈石正好是一個半步升靈殞落時應有的靈氣溢散,他“走火入魔而死”,屍身會化作飛塵,神識會灰飛煙滅。

“我就先‘死’為敬了。”余嘗在婆娑的樹影中長長短短地變著形,隨風隨光漫步,有恃無恐地想,“二位隨意吧。”

可惜少一把藤椒瓜子,要不然能啐那琴魔一臉。

奚平連通過余嘗的靈台,此時能隱約感覺到那噬主瘋狗的大概位置,但他不可能在對方意識清醒的情況下把他逮進破法鐲,余嘗不是開竅期修士——這就好比一個壯漢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拎走個嬰兒,但不可能拎走另一位跟他塊頭差不多的大兄弟。

電光石火間,奚平似乎已經走投無路,然而他好像被逼瘋了似的,忽然笑了一聲。

下一刻,那位已經到了門口的升靈修士的神識蓋了過來,將整個余家灣縣籠在其中。

而堪堪在升靈神識蓋過來之前,奚平棲身的紙人一轉身,被一個傳送法陣送走了。

通過滿山谷遺留的含沙蜮注視著他的余嘗一愣:這就放棄了?

余嘗不由得再一次贊嘆,太歲太謹慎、太克制了——受利誘巋然不動,金山面前按捺得住貪念,功敗垂成,能毫不猶豫地斷尾求生。

難怪一路不顯山不露水地修到半步升靈。

“這樣的人物,要是不殞落,將來還不知道會走到哪去。”余嘗心說,“比那高調張揚的秋殺還可怕。也許我應該做一回好事,趁他沒升靈,將項家高手引到陶縣,讓這二位有機會‘結交’一下……”

可是那太歲畢竟救過他一命,還幫他解除了黵面。

他倆來歷與處事風格天差地別,骨子裏卻有些微妙的相似之處。說不上“高山流水遇知音”,多少有點“糞坑裏蠅蟻相聞”的意思……太歲可能也是因為這個,才順手撈了他一把吧。

思及此,余嘗暗暗嘆了口氣:要不是登天大道阻且長,對方又拿住了他太多把柄,他還覺得跟這人挺投緣。

然而,就在余嘗難得良心發現,決定“罷了,做人留一線日後好見面”的時候,靈感突然一哆嗦冒出來,把余嘗稀有的良心一屁股坐扁了。

影子裏漫步的余嘗驀地擡起頭:不對,等等,他怎麽感覺到了……“自己”的氣息?!

奚平認為余嘗毀了倆人聯系用的轉生木牌,存心想憋死他,這會兒他滿肚子得意和嘲諷送不出去——進過破法鐲的人,就算以後再怎麽小心不被抓進來第二次,他之前進入時的痕跡已經永遠地留在破法裏了。

“陶縣跟余家灣,總共百十來裏地,有一兩天凡人也能溜達過去了,別說修士,怎麽就非得用法陣了?真逗。”

余嘗其人,高傲自負、詭計多端,奚平要用他,不敢信他……並且還打算利用他做一點不厚道的事。

因此早在大家各自準備的時候,奚平就先後復制了兩個“余嘗”的神識,並且讓他倆借紙人“出世”——復制的,是那個初入破法鐲,沒有和奚平簽血契書、不知道他們全盤計劃、也不知道余嘗本尊黵面已經取了的“余嘗”……是那個一見本尊就知道本尊打算把自己當成黵面的替死鬼,遂先下手為強的“余嘗”。

復制的余嘗們非常奇妙,奚平不管他們的時候,他們跟本尊共享同一套臟心爛肺。但作為太歲琴的造物,他倆又仿佛是兩棵行走的轉生木,能隨時被奚平奪走靈台——而且自己還不知道。

暗地裏,奚平決定稱呼這二位為“余嘗甲”和“余嘗乙”。

余嘗不作妖,這兩個紙人就會是奚平的分身。余嘗要是臨陣出幺蛾子,這二位就是來克他的。

“甲”“乙”二位仁兄出生時間相差半個時辰,互相沒見過面,不知道對方的存在,都以為自己是被復制出來,用來接走本尊黵面的“容器”,並分別和“與本尊貌合神離的太歲”達成了一套協議,盤算著同一個目標:先跟太歲合作弄死本尊,取代了真正的余嘗後,再設法轉頭弄死太歲。

就在這時,余嘗甲已經先一步禦劍抵達了余家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