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化外刀(六)

林熾說話比常人輕緩,有些話從他嘴裏一出來,就顯得神神道道的。

奚平也不知道是因為聽了這話,還是靈感被什麽觸動了,下意識地,他將神識投向了陶縣。

而恰好這時,魏誠響和蛇王仙宮裏的陸吾幾乎同時傳過信來。

“前輩,”魏誠響納悶地說道,“這趙姑娘身上是不是貼了什麽找揍的符咒?”

坐鎮蛇王仙宮的老田傳了條消息:“前輩,有趙家人進了陶縣。”

這麽一會兒功夫,趙檎丹身份都暴露到蛇王仙宮了?

奚平頭皮一奓,用轉生木追蹤到了趙檎丹。只見這從來沒有行走過人間的“人間行走”此時異常狼狽,正被好幾個邪祟圍追堵截,便忙問魏誠響:“怎麽回事?”

“不知道,”魏誠響不遠不近地綴著趙檎丹,暗中觀察,沒有貿然出手,“她就跟撞邪撞壞了靈感似的,走錯路就算了,還一頭紮進邪祟堆裏,孤身一人,還帶了那麽多靈石,別人哪能不起歹念?那些野路子邪祟本也不是人間行走的對手,結果不知怎麽那麽寸,她身上趙氏的令牌掉了出來,上面還帶著趙家秘境的出入銘文,正好給一個邪祟瞧見,那幫人都瘋了……都知道趙家人身負異寶流亡國外,消息不脛而走,我看現在整個野狐鄉的邪祟都要來堵她。要不是我一路跟著知道她沒後援,還得以為她故意釣魚——那令牌真像她自己扔出來的。”

奚平就見趙檎丹輕叱一聲,甩出一打符咒。以他現在的修為和神識看半仙,能看出對方的靈氣流動軌跡,一眼看見她用靈石甩符咒的時候,靈氣少說流失了一半,那靈石袋上有只若隱若現的人手鬼影似的一閃而過。

奚平:“……”

令牌可不是故意扔出來的麽,遭瘟的破法鐲幹的。

隨身攜帶的靈石被盜,修士不會察覺不到,唯有打起來符咒亂飛時花靈石沒數。所以那破法鐲在故意引人圍攻趙檎丹,好趁他們動手的時候,神不鬼不覺地從她身上偷靈石。

奚平一陣毛骨悚然,這破鐲子成精了。

問題是趙檎丹暴不暴露不重要,徐汝成還頂著她的身份呢!

此時,趙家秘境裏的徐汝成一時撒潑痛快了,很快嘗到了苦果——他這輩子沒什麽接觸大家閨秀的機會,本以為像趙檎丹這樣的大小姐都是“掌上明珠”,就算忤逆,家人罰她頓飯、收走靈石或者封住經脈就是極限了。

誰知趙家人對“明珠”也能這麽狠。

那築基修士倒是沒打他,直接出手封住了他的靈台,將“大小姐”神識困在了一處幻境裏,連醒都不讓醒了!

趙氏“家法”遠超出了徐汝成想象,他才一落進去,就被血和大火包圍了。恍惚間,徐汝成好像回到了五年前渝州大亂,他接到消息,拼了命地往家趕,卻連屍體都來不及收……

“徐汝成!”奚平一聲斷喝將他喊醒過來。

徐汝成激靈一下回過神來,汗毛倒豎地罵了一串粗話——這種手段叫“知悔訣”,是天機閣一種刑罰,能把人的神識困在他這輩子最恐懼之處,比“搜魂”輕點有限。

要不是他們不能把個傻子嫁給丙皇孫,沒準真能上搜魂。

幸虧他有往鞋襪裏藏錢以防萬一的習慣,事先將轉生木片和備用靈石都藏在了陸吾面具底下,要不他今天沒準得不明不白地折在這。

徐汝成喘了口粗氣:“這他板板的,趙檎丹是撿的吧?”

“叫趙家秘境裏的陸吾接應你,撤出來。”奚平沒跟他貧嘴,沉聲道,“趙檎丹在陶縣,身上的趙家令牌被人發現,可能已經暴露了。”

徐汝成本來就是被他連哄帶騙穿上大小姐人皮的,奚平本來以為他會松口氣,誰知徐汝成在知悔訣裏沉默了片刻,卻說道:“沒關系,我給她的令牌是下人令牌,就算消息傳出去,趙家一時半會兒也懷疑不到這裏——我立刻脫身他們才能反應過來不對勁呢。”

奚平剛想說“關你什麽事,英雄救美你還救上癮了,大世家的美人一個打你倆”,便見徐汝成睜眼看著知悔訣中回不去的故鄉,囈語似的輕聲說道:“當年,阿花也是被他們這樣逼迫麽……阿花連大小姐都沒當過呢。”

奚平一怔,隨後不再廢話勸他,果斷轉向魏誠響:“鬼鐲子使壞,幫我個忙,撈她一把。”

隨後,他又給蛇王仙宮的陸吾發信:“設法封鎖消息,咱們的人在趙家秘境,別讓這事離開陶縣。”

“林峰主,”安排完陶縣,奚平跑回來問林熾,“破法鐲為了偷靈石,不惜故意挑起修士爭鬥,它要幹什麽?”

林熾聞言正色下來:“偷靈石?它偷了多少靈石?你且細說。”

以趙檎丹的家世,破法鐲偷偷從她身上蹭幾塊碧章,她未必會察覺,發現了大概也會覺得是自己不小心掉了,不一定往心裏去。可徐汝成借花獻佛,偷來給趙檎丹的那袋靈石什麽都有,折合白靈差不多能有二三兩,破法鐲現在附在上面,大有不吸完不罷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