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化外刀(四)(第2/3頁)

說歸說,人們是不可能走的,西楚交通不像南宛那麽發達,從自己住的鎮子去趟縣城都算是出遠門。各地的地頭蛇和土皇帝把持工廠農田,大夥都得在他們手指縫裏搶食,所以各地都排外。

哪怕來個德高望重的人將“月影”的事公之於眾,人們也頂多是更絕望,不會想著離開。因為歷次大災年,一旦背井離鄉成了流民,最後能活下來的遠不到半數,留在月影裏——根據多位蟲師的說法,反正身體沒什麽大毛病的成年人多半能挺過去,折個十幾二十年的壽罷了。

奚平掂量了一下,是他,他也不走。

轉生木被銀月輪掃過,他在木頭裏很不舒服。銀月輪的光似乎還殘存在裏面,細針似的紮著他的神識,提醒著他悠悠天道在盯著他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築基螻蟻。

“隨便看。”奚平被紮得有點冒火,頂著銀月輪的余威,他天生的那點不羈被激成了偏執,心說,“爺就是要在這待著。”

一群小童了無心事地在旁邊追跑打鬧,其中一位大嘴一張,打了個豪放的噴嚏,鼻涕噴出半尺長。這位豪傑渾不在意地把大長鼻涕往旁邊的轉生木上一甩,“嗷嗚”亂叫喚著朝同伴撲了上去。

奚平:“……”

銀月輪余威都不懼的“邪神”屁滾尿流地飛走了。

路過另一個樹坑,又看見一幫小孩,正圍著一個小姑娘嘰嘰喳喳。奚平看見娃娃就想起鼻涕,本想敬而遠之,路過時無意中瞥了一眼,卻見那眾星捧月的小姑娘正拿著花汁染料,在別人胳膊上畫小動物。

奚平一頓——她是在滿月痂上畫畫,瘆人的滿月痂被她塗成了小動物圓滾滾的肚子。

“我也有,我也要!”旁邊的小孩擡起手,亮出手背上有蛇鱗似的痂,“給我畫一朵小花!”

“我要貓。”

“嘻嘻,貓算什麽,我這塊最大,我要大老虎。”

“我先要的老虎,你不能要!我這塊比你的大,不信比比!”

不懂事的幼童們叫嚷推搡著,把滿月痂當成了勛章。

奚平靈感忽然一動,放出目光,見不遠處站著個蒙面的老人,是個蟲師。

正垂涎三尺地盯著這幫小小的“陽間鬼”。

奚平將神念送出去,叫駐守蛇王仙宮的陸吾過來驅趕這些聞著腐臭味來的禿鷲。

蛇王仙宮那邊,家底本來還算厚實,結果被秋殺這麽一折騰,靈石抽幹了至少一半,現在就算砸鍋賣鐵,頂多能湊出一兩千兩白靈,杯水車薪。

三哥那邊所有賬都得過明路,再說他要點零花錢就算了,大筆靈石過境也不現實。

時間太緊,數額太大,他也不可能把全部寶都壓在徐汝成身上。

還有什麽地方能迅速弄到錢?

奚平的神識一邊在滿目瘡痍的野狐鄉裏逡巡,一邊以大宛律為線索,將那些抓住了就得秋後處斬的罪名挨個琢磨了一遍,算計哪個來錢最快。

突然,他想起陶縣被破法鐲籠罩時,升靈們泄露出去的靈氣差點把荒地變成青礦田的事。

是了,修士“竊天時”,是將周遭靈氣偷走藏在自己的真元中,這些人殞落以後,真元中的靈氣也不會憑空消失。

修士的屍體也可以當靈石用。

這念頭一出現在奚平心裏,就一發不可收拾地長了起來:至少在轉生木徹底腐爛之前,野狐鄉還是他的地盤,沒人知道墻頭路邊長的野樹裏遍布他的眼線,只要操作得當,那些踏入野狐鄉的修士都可以是他的獵物……

一個築基……一個升靈,能抵多少白靈?

就在他思緒越來越往危險的地方滑,奚平耳邊“嗡”地響了一聲,神識像是被一張極細的金屬片彈了一下,余音震顫不休。

奚平驀地回過神來,那觸碰到他神識的冷意裏有熟悉的氣息……照庭!

“師父?”

沒有人回答。

奚平的神識便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轉了個遍,然而眼前只有茫茫山丘,一眼看不見地平線。

他不知怎的,忽然生出一點落寞,挑了一棵長在河裏沒被小崽抹過鼻涕的轉生木,奚平將神識蜷縮了進去,沉下心緒。五年來,他頭一次像個正統的仙家弟子一樣入定。

隨著他起伏焦躁的心緒定下來,奚平“看見”了他神識上封魔印的束縛,沿著那枷鎖般的封魔印逆流而上,他和無渡海底的本體產生了一點聯系。

然後他聽見了長劍的低吟,從遙遠的東海叩著他的神識,奚平不由自主地順著那微弱的聲音找尋過去:“師……哎!”

又有劍氣輕輕打了他一下,這次他發現,照庭好像生氣了。

接著,清晰的劍意傳到了他的神識上,奚平接受得十分茫然:師父這是幹什麽?傳劍?他沒手啊。

但除了聞斐扇子上那幾個字,他太久沒從師尊那得到只言片語了,忙凝神細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