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龍咬尾(十六)(第2/4頁)

莊王目送他穿墻離開,半晌,目光卻仍鑲在那綠蔭遮蔽的墻上,一動不動。

白令不敢打擾,一聲不響地陪著。

不知過了多久,莊王才重新活了似的,垂下眼睫:“小白,你信命嗎?”

雖然雇人喊冤這餿主意是運河辦的孫大人自己想的,但拿失地農民做文章,確實是他周楹暗中煽動的。他攪渾了水,讓東宮“稱病休養”到現在,借著陛下發作漕運,沒少渾水摸魚……本以為天衣無縫,誰知因此產生的余波轉了一圈,竟打到了奚平。

翻雲覆雨的惡蛟張開獠牙,一口咬在了自己尾巴尖上。

白令沉聲說道:“王爺從無渡海中把屬下帶出來那天開始,屬下就不信了。”

“無渡海,”莊王要笑不笑地一彎嘴角,“你又知道無渡海不是歧路之始麽?”

這時,白玉咫尺亮了起來,莊王陰霾未散的目光落在上面——奚平找到了姚啟這個好使的傳聲筒,自己的咫尺上就不寫正事了。

字跡能看出心情,奚平這神物,把飛瓊峰主、整個天機閣、甚至莊王府都攪合得夙夜難安,他自己居然吃得香睡得著,還挺美。咫尺上,他先盛贊了潛修寺裏的青梅果和八珍糕,並得意地誇耀,因為書背得好,他從楊師兄那拿了六個靈石點,雜七雜八地又快混齊一顆藍玉了!

莊王神色古怪地盯著咫尺片刻,不由啼笑皆非:從小背書就跟要宰了他似的,往他腦子裏塞幾個字比登天還難,到了潛修寺還能轉性?這混小子,所有人都為了他投鼠忌器,他倒好,利用邪祟作弊混吃混喝去了!

潛修寺丘字院裏,奚平剛把家信寫完,一個懶腰沒伸到位,太歲突然問道:“你的半偶呢?”

奚平骨頭關節“嘎啦”一聲。

不等回答,太歲就控制著他站了起來,大步走出去,一把將正在往姚啟屋裏探頭探腦的半偶抓了回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讓他去幹什麽!”

奚平頭皮一緊,刹那間,他骨頭縫都涼了。

然而只一瞬,隨即他回過味來——不對,姚啟都已經把信送出去了,老蛔蟲要真察覺到了什麽,不可能現在才發作,對方詐他。

於是他在心裏理直氣壯地叫道:“前輩,前輩手下留情,我讓他去的……哎呀,鬧著玩怎麽了,又沒跟你鬧!”

太歲將半偶拖到屋裏,粗暴地從半偶懷裏扯出一團紙。

奚悅連忙伸手去搶,一道指風打中了他身上的法陣,半偶聲都沒吭一聲,直接跪了。

太歲總覺得自己靈感被什麽觸動了,但“太歲”並非他本名,那靈感指向模糊得很,見奚平那個半偶老是偷偷往隔壁姚啟屋裏跑,不由得疑三惑四起來。

奚平眼神一冷,就見大邪祟用他的手三下五除二拆開那團紙,紙團裏“啪嗒”一聲掉出只手指粗的大肉蟲子,一拱一拱地在地上爬,攤開的紙面上畫了張鬼臉。

太歲:“……”

奚平叫喚道:“跑了!跑了!奚悅好不容易抓住……”

話沒說完,他一條腿猝不及防地自己擡起來,一腳將那蟲子踩扁了。

奚平整個人被那條腿拽得趔趄了一下,“嗷”一聲慘叫:“惡不惡心啊!”

“你還知道惡心?”太歲將紙團扔到一邊,冷冷地說道,“再弄這些無聊的事不好好修煉,我看你是想再挨一次燒。”

奚平:“……”

要不是“修煉”和“挨燒”,類似的句型,他從小到大聽過好多次。

“背那些破典籍有什麽用?你講講道理,前輩,你自己的門徒也沒事讓他們背書嗎?不背書他們就不能開靈竅了嗎?”

“民間散修沒有師承,想求別人教一點東西付出什麽代價的都有,有人願意給他們一本正統典籍誦讀,他們願意跪下當狗!”

奚平撇撇嘴,一點也不能設身處地。

大長公主講完經,就跟支修一起離開了潛修寺,這少爺可能是覺得沒危險了,人又放飛了,一天到晚不是捉弄同窗就是調皮搗蛋,無惡不作。

他好像轉頭就把“為了給像將離一樣的人伸冤而用功”的決心拋諸腦後,就像是那些紅塵中傷春悲秋完、毫不耽誤左擁右抱的浪蕩子。

轉生木雕也丟在了旁邊,沒興趣了。

對了,轉生木雕。

太歲心裏又一動,他怎麽突然不碰轉生木雕了?

然而沒等他疑心再起,奚平就隨手拎起了轉生木雕,又天真又涼薄地說:“我都給忘了,那小美人給你當門徒了,怎麽樣了?”

奚平說著閉上眼,熟練地凝神眉心,找到了阿響,卻正好看見阿響拿出個小紙包,盯著裏面綠色粉末猶豫片刻,端起來要往嘴裏倒。

奚平一眼看見,還以為她想不開要服毒:“喂,別吃!”

阿響倏地一頓,睜大眼睛四處尋覓——她覺得剛才有人叫了她一聲:“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