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龍咬尾(十一)(第3/4頁)

春英帶著小姑娘奔波了一天,她人面廣得難以置信,整個南郊,好像跟誰都能搭上關系。然而即便如此,她們依然一無所獲,只打聽到此事由京兆尹親自督辦,抓去的人都已經下了大獄。

春英還找了南郊碼頭上一個姓呂的工頭,那人總吹噓他有個在城防裏當兵的小舅子。此君是個有名的色中餓鬼,見了春英,乜斜著眼將她上三路下三路打量了個遍,卻也在聽問能不能找人疏通關系時把哈喇子收了回去:“說什麽呢,廠區出這麽大的事,連大掌櫃都一並要治罪,你一個婦道人家,可別去找那個死!”

眼看天色晚了,春英給阿響買了一碗面,自己沒吃,坐在旁邊皺著眉發愁。

春英對阿響和她爺爺的一切似乎都很熟悉,能脫口叫出爺爺的名字和他在老家的外號,知道他們爺兒倆住哪。可阿響來金平已經大半年,卻完全不知道爺爺認識這麽個人,便忍不住問道:“春姨,你和我爺爺怎麽認識的?”

“關你屁事。”春英沒好氣道,“吃你的飯。”

等她吃得差不多,春英又說道:“吃完自己回去,你爺的事,你不用管了。回家把你那身衣服換下去,你爺既然把你充男娃養,你就繼續當男娃——反正你那醜逼樣子也瞧不出公母來。”

阿響沒吭聲,不想招惹她。她感激這萍水相逢的女人,不想對春英有任何不好的想法,可這位春姨實在是不說人話,要想在這張狗嘴下心平氣和,非得有佛祖的修為不可。

春英說完,給面攤主放了一排大子兒,又想起什麽,回頭扔了顆小銀珠在阿響面前,一言不發地走了。

很久……記不清多少年前了,那會兒她還不如阿響這小丫頭大,爹娘都死了,逃荒逃到了陵縣。那年江南下了場罕見的大雪,把天地都凍上了,她親哥為了活命,把她賣了二兩銀子,給老地主當小妾。

老地主家的二少爺是個讀書人……不太聰明,吭吭哧哧地讀了小二十年,毫無建樹,但心眼很好。碰上這事,傻少爺感覺自己老爹挺不是東西,就支了二兩銀子叫家人去交差,將她“買”了下來,叫她幫著做了一冬天的雜活,以工抵債。

開了春,傻少爺把賣身契還給了她,跟她說:“老頭子快不行了,我大哥不見得能容下我,就不留你了。你伶俐,幹活是把好手,以後去寧安、去金平都好,給大戶人家幫傭,慢慢熬,未必不能掙份體面。貴人家的老媽子比咱們鄉下的大小姐還金貴哩。”

二少爺大名魏鵬程,倆月背不下一首七律,當地人都叫他“魏二傻”。二傻缺心眼,卻生了一雙柳葉眼,眉上與眼角各有一顆顯眼的紅痣,十分俊俏,給了春英這輩子最安逸的一個冬。

時隔多年,他在金平南郊瞪著那雙昏花的狗眼跟她打聽路時,她一眼就認出了那雙紅痣……只是沒臉敘舊。

放你娘的狗屁魏二傻,“掙份體面”哪那麽容易?少爺還不是都晚景淒涼了!

春英打發了阿響,整了整衣襟,又去敲了呂工頭的門——工頭平日為幹活方便,都住運河邊,十天半月才回家一趟。他們一般能有個小院,比睡大通鋪的苦力強多了。

姓呂的開門一見她,眼裏就冒了賊光:“這怎麽說的,春英姐姐不是給多少錢都不接我的活麽?”

春英沒言語,笑盈盈地抹了抹鬢角。

呂工頭想起了什麽:“你下午說的那事可不成。”

春英款款地走上去,朝他臉上吹了口氣:“真不成?”

“真不成,我……”

春英一只手抵在他嘴唇上:“那我要讓你……笞在臉上呢?”

呂工頭眼神閃爍半晌,咽了口唾沫,閃身讓春英進了門。

“嘎吱”一聲,木門關住了運河的濤聲。

街角的阿響蜷在背陰的角落裏,咬住牙,指甲幾乎陷進脖子上的轉生木牌裏。

奚平驀地睜開眼,掙脫了暗無天日的人間:“前輩,你有辦法嗎?沒有你就放開我的手,我寫信告訴我祖母和我爹……”

太歲:“哦,那你準備怎麽和令尊解釋呢?”

奚平腦子轉得快極了:“就說是在潛修寺裏不小心碰了什麽仙器看見的,我爹是凡人,仙器什麽的他一點也不懂,隨便編一個他也不知道真假。”

太歲心想:那想必是另一塊白玉咫尺的主人了。

奚平:“前輩你放心,我從小編瞎話糊弄我爹沒讓他看出來過,快放開我,她們……”

“噓,”太歲封住了他的嘴,又強行令他合上眼,“別吵,等著。”

奚平口不能言,心裏還在沒完沒了地喊“前輩”。

“還等什麽啊?你不是說她算你門徒嗎?前輩!前輩!再等大姑娘小姑娘就玩完了!”

太歲不再理會他。

轉生木那一頭,阿響又開始病急亂投醫地求告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