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龍咬尾(二)(第2/4頁)

還沒等龐戩回答,奚平就覺得有什麽東西碰到了他的腳,他一低頭,看見一角桃紅衣擺從車座底下露了出來。

白日鬧鬼了!

奚平不提防嚇了一跳:“呔!”

那桃紅衣擺的主人忙往裏縮,奚平一腳踩住了衣擺,直接伸手把那“鬼”拽了出來。

只聽“嘩啦”一聲,一匣子藍玉靈石滾了一車,他從車座底下拽出了個小娃娃。

小娃娃兩只小爪子各攥著一顆藍玉,嘴還不自然地緊抿著。

奚平:“……”

他是不小心拿錯行李了,把誰家孩子給順來了嗎?怎麽這小東西還有點眼熟?

這時,一道指風從窗外打進來,點在小娃娃胸口上,那小娃娃“哇”一下,又吐出兩顆藍玉來,露出滿嘴的尖牙。

“是你!”這口熟悉的“釘床”牙提醒了奚平,這小娃娃正是安樂鄉裏那剝皮邪祟的“小奴兒”!

“嚯,大戶人家。”龐戩不知什麽時候穿墻進了他的馬車裏,看了一眼石子一樣滾了滿地的藍玉珠,臉色不易察覺的一冷。

螟蛉半偶一見他,立刻嚇得不敢掙動了。

龐戩揮揮手,散落的靈石自動滾回了木匣裏碼好。他撿起來大概一掂,就知道足有一百多兩。匣中靈石珠子顆顆晶瑩飽滿,不帶一點雜綠,都是上好的藍玉。

這一匣珠可謂是天價。

“家底夠厚的,”龐戩撩起眼皮審視著奚平,笑容冰冷下來,“永寧侯爺薪俸這麽高?”

“別提了,就侯爺那一壺醋錢,還不如祖上在南郊留的那點地管事呢。”奚平好像沒聽出龐戩話裏的刺,順手關好怪風呼嘯的車窗,大大咧咧地說道,“哎,尊長坐,吃點心嗎?我從家帶的,還熱著呢。”

龐戩臉色稍緩,謝絕了他的好意:“哦,家裏有祖蔭。”

南郊現在早就沒人種地了,鍍月金下凡以後,各種蒸汽火機廠房雨後春筍似的往外冒,尤其是坐擁運河碼頭的南郊。要是在那有塊地,光靠地租就能富得流油,難怪闊綽。

龐戩將靈石匣子蓋好,放在一邊:“你家有多少地,禁得住這麽花?”

奚平掐著手指算了算:“兩三百畝吧,誰知道,具體我也說不清楚。地租也就仨瓜倆棗,我們家侯爺主要還是靠臉吃飯。”

“哦?”

奚平:“尊長聽說過‘崔記’嗎?”

龐戩還真聽說過。

崔記是江南最大的珠寶行,在金平城裏最繁華的地方獨占一個鬧中取靜的大院,那些貴夫人大小姐們身上要是沒兩件崔記的東西,出門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字號有名到了一定程度,不買他家東西的人也會有耳聞——比如毛孩子都知道合音樓的狀元紅,和尚也聽說過棲鳳閣的桂花鴨,龐都統這麽個大老爺們兒,也能認出崔記那割開了全金平貴婦荷包的鯉魚小印。

奚平在點心匣子裏挑挑揀揀: “我娘就姓崔,崔記是我外祖家的買賣,我娘有三成股份。”

此事說來話長:崔夫人當大小姐那會兒,一次跟小姊妹郊遊,途中馬車壞了。侯爺正好碰上,好心搭了把手。崔大小姐是個花癡,一眼就被他色相蠱住了。

侯爺那時候還不是侯爺,只是個遊手好閑的公子哥。雖然在崔大東家眼裏,姓奚的約等於是窮光蛋,但以世俗眼光看,芝麻官也是官宦之家,也比商人門第高,奚家就這麽一個兒子,不可能入贅。

反正不是良配。

但大小姐不管,非他不嫁,誰勸也不管用。崔大東家氣急敗壞,說有本事你嫁,嫁了那小白臉別認你爹。大小姐於是謹遵父母之命,跟崔氏斷絕關系,扭頭嫁了,一根線頭也沒帶走。

誰知道風水輪流轉,後來奚家大姑娘進宮出息了,混來混去,當年那不靠譜的小白臉居然仗著裙帶關系混成了永寧侯,“豬油蒙心”的崔大小姐成了侯府夫人。

侯門的親戚豈能不要?於是大東家和崔夫人的父女親情自然就續上了。

大東家面子上風光了,永寧侯府、連帶著宮裏的貴妃也都寬裕了,皆大歡喜。

奚平大概講了講侯爺的發家史,點評道:“其實我感覺這更像我娘和我姑喜結連理,我爹在裏頭就是個添頭。”

龐戩:“……”

他聽完不知作何評論,反正就是有點羨慕。

奚平往嘴裏塞了顆松花團子,挑釁似的吊起眼覷著龐戩,半帶嘲諷地一笑:“尊長,想什麽呢?我們家這種沒根沒基的,全仗聖人恩典,禦史台八百雙眼十二個時辰盯著,動輒得咎。不該碰的東西,一個銅子兒掉地上都不敢撿,你當佞臣那麽好當?”

龐戩被他頂撞得一愣。

人人見人間行走如見真神,王公貴族也都客客氣氣的,何況龐戩還是出了名的難打交道。自打他當了天機閣的掌權人,就沒被人給過臉色看。這感覺可新鮮,龐都統一時竟沒生氣,好奇地問道:“小子,你知道你就算從潛修寺回來,也得在我手下當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