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無人知

所有的聲音在此刻戛然而止。

寶福我當年發過誓,此後這條命都是小姐的,只為小姐生,為小姐死。

可這一刻,我非護小姐而亡,但小姐您應不會怪我。

當年老爺夫人的死訊傳來,您喃喃自語,說何謂生,何謂死。

我當時不明白,可現下,我好像明白了一些,又好像還是不明白。

小姐啊,望你勿要悲傷,而當以我為傲。

小姐啊,望你今後幸福美滿,順順遂遂。

在紀雲汐趕到刹那,寶福闔上了雙目。

最後四名劍客順利逃生。

從未追丟過一個腦袋的雪竹,手裏的鐵劍忽而垂至身前,腳一動不動。

他愣愣地看著寶福。

那一劍揮來極其狠辣,背脊幾近一分為二。

血流而下,染紅了下方秋玉的身子。

秋玉紅了雙眼,她雙手顫抖,想去抱身上的寶福,又生怕弄傷她。

想給寶福止血,但又不知從何下手。

血實在太多太多了。

太多太多了。

秋玉從寶福身下起身,雙手扶著寶福,看著滿背的鮮血,咧開嘴大哭。

淚水鼻涕混著血,遍布她幹裂的臉龐。

紀雲汐一行人匆匆趕至。

紀明焱看著寶福背上的傷,不似先前那般吵著要去包紮,他看向雪竹。

雪竹對於外傷的包紮,是他們這些人中做得最好的。

故而前頭,太子的箭傷才交由雪竹來處理。

雪竹認真搖了搖頭。

這已經是,回天乏術了。

紀明焱高高仰起頭,擡手擦了擦眼角,而後有些擔心的朝紀雲汐看去。

和眼眶紅紅的眾人不同,紀雲汐的臉上始終沒有太多表情。

她緊緊抿著唇,脫了外衣,輕柔地蓋在寶福的身上。

很快,血便染紅了煙青色的衣裙。

紀雲汐仿佛沒看見,她彎腰,伸手想將寶福抱起來。

可她已經抱不起來了。

紀明焱想上來幫忙,紀雲汐搖了搖頭。

她看向洞口,那是跑回來的晚香。

晚香一手提著劍,三步並兩步走近。

紀雲汐站起來,道:“晚香,你將寶福抱著。”

她喃喃自語:“我已經抱不動了。”

晚香將劍扔到一旁,咬著雙唇,將雙唇咬出了血。

她伸手,輕巧將寶福打橫抱起,而後跟著紀雲汐朝洞外走去。

太子就在洞口坐著。

這是此生,太子最狼狽的一天。

可也是日後,哪怕太子登基為帝,哪怕他垂暮之年躺在龍床上,也會想起的一天。

這始終提醒著他,身為君王,他應該做什麽,要做什麽。

“殿下。”紀雲汐輕聲,“傘。”

太子將手中的油紙傘遞給紀雲汐。

紀雲汐接過,打開,舉至晚香頭頂,將晚香和晚香懷裏的寶福遮蓋在傘之下。

雨一滴滴落下,濕了紀雲汐的發,濕了紀雲汐的眉眼。

主仆三人在雨中漸行漸遠。

*

北山劍派的掌門終於被吳惟安、紀明雙、紀明皓、圓管事合圍在最中間。

掌門那雙銳利的眼直直望向吳惟安。

他終於明白,聖上為何要他帶著八名長老親自來這清河郡,為何定要他小心吳惟安。

這吳惟安今年不過十八,可這份心性,令北山掌門也不由嘆息。

他耍著吳惟安在幾人間遊走,大多數人都撐不住這麽長時間,可吳惟安始終冷靜。

時刻都能保持冷靜的人,是最為可怕的。

最終,反倒是北山掌門自己耗了大半體力,稍慢了一步,被吳惟安攔住。

其他三人見機,默契地趕至,將北山掌門圍了起來。

北山掌門一笑,倒也不懼:“幾位小友難道不好奇,為何此處只有我一人?”

他一邊說,一邊還特意往上方的礦洞處看了看。

紀明雙和紀明皓兄弟倆對視一眼。

那礦洞裏,都是百姓。

雖有紀家軍看守,但只在洞口安排了幾人,其他紀家軍都在這忙著搬開障礙物,翻看是否還有幸存的百姓。

若是那救上來的百姓中,有隱藏著的劍客呢?

礦洞裏,有太子,有紀雲汐,有紀明焱。

紀明雙細細一想,一時之間連呼吸都停住了。

他嘶啞著聲音,面容帶著怒意,提劍指著北山掌門:“你這是何意!”

北山掌門一笑:“小友不趕緊上去看看?去的晚了,怕是要為太子和你的兄妹收屍。”

聽到此言,紀明雙心下大亂,連沉穩如紀明皓,握著劍的手也緊了緊。

吳惟安更是不再停留,拿著劍轉身就往回飛掠,面色陰沉如水,目眥盡裂,均是焦急之色。

紀明皓看著忽而離去的吳惟安,皺了皺眉,但也沒說什麽,拿起劍就要和北山掌門對上。

他不是北山掌門的對手,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

可這不是紀明皓避讓的理由,他是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