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鳳儀宮。

供桌上燃著長壽香,小佛堂內彌漫著淡淡檀香味道。

寧皇後跪在觀音像前低聲誦經。

郝嬤嬤輕手輕腳地走進來,跪坐於寧皇後身後,待她誦經告一段落,立刻跪行上前,附在寧皇後耳邊說了幾句話。

寧皇後原本平靜祥和的表情轉瞬染上怒意,蹙眉問道:“當真?”

“嚴得喜幹表舅家的三兒子在金吾衛當差,前個兒夜裏親眼所見,錯不了。”郝嬤嬤答道,“不過所為何事還待查。”

寧 皇後搭著郝嬤嬤手臂,借力起身,冷笑道:“皇上身體抱恙,他不在跟前伺候,帶一隊禁衛出京,還能是做什麽?沒皇上的意思,他敢這時候走麽?虧得我每晚在這 裏念經祈福,他卻暗地裏算計我。走走走,咱們去龍棲殿看看他去,看他到底想要怎麽樣,三十年夫妻他就這樣對我?”

前一個他是大內總管,皇帝心腹梁晨光,後一個他則直指元和帝本人。

皇後擺駕龍棲殿,沒想到吃了閉門羹。

“皇上已安睡,娘娘請回。”值夜的內侍曹德行弓著腰,腦袋低得都快碰上金磚地,姿態極謙恭,嘴上卻一點不放松。

若在往常,寧皇後哪裏會把曹德行放在眼裏,此時因別有目的,勉強耐著性子,好聲好氣又不失威嚴地詢問道:“這才什麽時候,燈還沒掌呢,皇上怎麽就睡下了?是身體又不適了,宣沒宣太醫來診治?”

“娘娘放心。”曹德行答得爽利,“太醫來號過脈,說陛下無礙,只是批閱奏折耗神,所以喝了藥後小歇一陣。不過皇上臨睡前吩咐過,不準打擾,所以小的也不敢違逆皇上的意思。”

寧皇後並不打算硬闖,聞言也沒露出不悅神色,只道:“既是如此,本宮就先回去,你們且小心伺候著。”

她前腳離開,曹德行後腳就進了殿。

元和帝正團著被子坐在榻上看奏折,曹德行上前將皇後來過又離開的事情回稟。

“嗯,下次再放她進來。”元和帝吩咐道,“老躲著不見也不是事兒。”

他確實不想見寧皇後。

自從太子去世,儲君之位空懸待定,寧皇後便沒少在他耳邊吹風。

可是元和帝自有主張,當然不願聽她啰嗦,更不可能由她擺布。

至於他的身體,他自己清楚。

之前蕭鶴年替他診治時曾說過,只能調理,適當延年益壽,並不能徹底根治,再發作起來便無力回天了。

所以,前日暈倒在禦書房後,元和帝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命梁晨光帶聖旨出宮,將韓拓召回京師。

不過,元和帝還是高估了自己。

翌日早朝退朝時,他起身時未能支持住,當著一眾大臣的面暈厥在龍椅上。

帝王有疾復發,再也不能隱瞞住,一時間人心浮動,都在引頸盼望關於儲君人選的結果公布。

龍棲殿裏,寧皇後押著韓啟親自為元和帝侍疾。

“父皇,小心燙。”韓啟手端金碗,吹涼匙更中舀起的湯藥,送至元和帝嘴邊。

寧皇後看著父慈子孝的畫面十分滿意,微笑著對侍立一旁的曹德行發問:“怎麽不見梁晨光呢,這會子皇上生病,他跑到哪兒躲懶去了?”

曹德行連忙道:“回娘娘話,幹爹腿疾發作,好幾日疼得都起不來床,昨個兒聽小的說皇上病情加重,幹爹恨不得爬到宮裏來伺候呢,多虧皇上體恤幹爹,命令他養好腿疾再進宮。”

“既然梁公公身體不能支撐,就此歇下養老豈不甚好,本宮為陛下另選賢能伺候可好?”寧皇後順著曹德行的話,不鹹不淡地建議道。

曹德行面上有些不好看,身為內侍最忌諱的就是被人說“老”,那是不能勝任職責的代名詞,所謂養老也不過是說得好聽,實質上就是革職打發出宮。

元和帝卻像沒聽見一樣,不動聲色地喝完藥,不急不緩道:“梁晨光從小伺候朕,這都幾十年了,再賢能也沒他用得順手合意,還是讓太醫好好給他瞧瞧病更好。”

寧皇後道:“陛下說的是,梁公公勞苦功高,在這宮裏是誰也不能比的,臣妾逾越了,還望陛下見諒。”

“母後也是擔心父皇這邊沒人照料,才有此一說,父皇千萬別責怪。”韓啟也幫腔道。

元和帝擺手道:“你們的好意朕都明白,不必惶恐。朕累了,想休息,都退下吧。”

韓啟依言告退,寧皇後卻不願走。

“陛下,不如讓臣妾留下陪您,不然臣妾實在不能放心,就算回去鳳儀宮也坐立不安。”她難得軟語央求道。

靜默幾息,才聽元和帝淡淡道:“也好。朕白天睡得有些多,這會兒睡不著,你且留下陪朕說說話。”

“好,”寧皇後答應著,起身坐到床畔,扶元和帝躺下,“陛下想說些什麽?”

“朕下晝睡夢裏,夢見第一次見到你的情形,”他笑道,“朕坐在轎子裏,經過永巷,看到你叉腰教訓小太監,伶牙俐齒,氣勢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