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顧嬋心中百味雜陳。

韓拓戰勝歸來,安然無恙,她自是欣喜。

但是,他與楚王這一戰,究竟勝負如何,又未可知。

顧嬋懸在嗓子眼的那顆心,瞬間又吊高些,險險沒跌出口來。

實非她小瞧韓拓,不相信他的能力。

按制度,藩王進京,不論何因由,所帶兵士不得過萬。

楚王今次別有所圖,八萬大軍乃他全軍三分之二的兵力。

韓拓卻不同。

他班師進京是為戰勝後的封賞,帶同的應是軍中品階較高的將帥,以及此次戰役中軍功極大的部分兵士。

若是人數懸殊太大,又如何能有勝算。

戰事持續不過兩日兩夜,到第三日後半夜,隆隆炮聲漸漸止歇,一直被火雲照亮的穹空也終於恢復了暗夜深黑。

天亮後,緊閉月余的城門悠悠開啟,一隊身著玄色鎧甲的騎兵進入城內,他們顯是訓練有素,個個神色凜然,精神奕奕,隊伍中無人交談喧嘩,只聽到馬蹄鐵掌鏗鏘落地,步伐整齊劃一。

打頭的主帥身穿黑色織金戰袍,披黑絲絨鬥篷,紅纓盔下的面孔雋美如謫仙,跨下戰馬通身烏黑,四蹄踏雪,竟是傳說中的千裏神駒。

他身後,玄色的帥旗在細雪裏迎風飛揚,已有識字的百姓認出那當中燙金的“靖”字。

靖王韓拓,從前在京師百姓印象不過是個不得聖寵、早早就藩的皇子。

且因京師遠離邊疆,向來安穩未經戰亂,所以能征善戰的藩王連他們茶余飯後的談資都算不上。

經此一役,靖王儼然成為他們心目中解憂救困的大英雄、真豪傑。

一時間,靖王舉手投足、穿著打扮皆被眾人效法。

布莊裏黑色布匹與金絲繡線賣至脫銷,價格一日翻了三翻。

紅纓盔常人不戴,便流行起在布巾發冠之上簪紅色纓絡,放眼望去,街頭巷尾,但凡男子發邊皆冠有一抹紅。

白蹄烏是罕物,千金難遇,便有人想出變通之法,用白漆粉刷馬蹄,雖不是亦不遠矣。

算命先生擺攤時必備的藍布幡旗,也一夜間盡數換成黑底金字。

大姑娘小媳婦們也不願落男子之後,她們不穿戰袍不騎快馬,卻少不得鬥篷。

女兒家心細如發,靖王進城那日她們看得真切,黑絲絨鬥篷上繡的是一只金色翅膀。尋常男子為表威武,鬥篷上繡猛虎雄鷹,靖王真是與眾不同,別出心裁。

於是,婦道人家們自動自發,素手繡金翅,除自用之外,更不忘贈送兒子、父兄、情郎。

這一年冬季,京師全數人等所著的鬥篷皆是靖王同款。

韓拓帶到京城的當然不止萬人。

他雖遠在邊疆,消息仍極靈通,為能解決楚王圍城之事,戰勝韃靼軍後,特調幽州衛軍兩萬,玄甲軍一萬,以及才收編的蒙古蘭氏部落騎兵一萬,共同上京。

雖只是楚王半數,卻全是最驍勇狠辣的,正所謂強中自有強中手,在京營軍前耀武揚威的楚王,遇到靖王大軍便也難逃一敗塗地。

韓拓自有分數,雖然戰勝,也不曾將大軍全數帶入京中,只命駐紮城外,困住楚王軍隊。

而他帶同進城的,才是顧嬋所想,將上金鑾殿接受封賞的軍士。還有,便是楚王本人以及他帳下心腹將帥,盡是要接受判決懲罰之人。

三日後,元和帝聖旨頒出。

楚王雖無造反之心,卻造成京城大亂,百姓受困,褫奪封號,貶為庶人,余生囚居京郊行宮。

其帳下心腹將帥,不懂勸諫主上,反縱容挑唆,一律關入大牢,只待問斬。

而楚王舊軍,暫歸靖王統帥。

封賞則遠比從前來得豐厚。

顧楓亦在其中,他連立數功,升為幽州衛正四品僉事,真真是大殷朝開國以來最年輕的四品官了。

該賞的賞過,該罰的罰過,自然也要各歸各位,兩個藩王的大軍長期駐紮在城外,太不是個事兒,各自退回原本屬地。

顧楓得了半月假,當日傍晚,單乘一騎回到永昭侯府。

他黑了,也瘦了,個子比出發前高了足有一個頭,甚至已經超過顧松。

寧氏擁著兒子,激動落淚。

顧楓搔著頭,懊惱道:“娘,你別這樣,我不是好著呢嘛,你看看,”說著去拍自己胸脯肩膊,“結實得不得了,姐夫說我有他少年時的風範,你應該高興才是。”

寧氏拭幹眼淚,道:“我當然高興,我這是喜極而泣。”

顧楓松開母親,一一問候久未見面的家人,最後目光落在馮鸞微凸的小腹上,訝然道:“二嫂,不是說城裏大家夥兒吃不上飯麽,怎地你胖成這樣?”

寧氏一掌拍在他腦後,“胡說什麽呢,你二嫂是有了身孕。”

顧楓看看馮鸞,又看看盧湘懷中吮著拇指睡得正甜的嬰孩,轉向顧嬋道:“下一個是不是該輪到你和姐夫生娃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