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自那日起,顧嬋便開始與韓拓通信。

一來一往的雙人互動當然比自說自話的獨角戲有趣得多,不管是悠然居住在京師侯府的顧嬋,還是身在隨時有變故突發的擒孤山大營中的韓拓,都一日比一日更期盼每晚收到信的那一刻。

有人甜蜜,有人愁苦,被韓拓徇私挪用的軍情信使們往返不斷,百思不能理解,為何此次戰役,緊急軍情如此之多?

八月初三是寧國公七十大壽。

寧國公府給姻親永昭侯府遞的請柬是闔府統請。

於是,除了八月九日便要入貢院參加秋闈的顧松,侯府其余人等皆浩浩蕩蕩前去赴宴。

寧國公早已不再做官,兒子又不爭氣,孫子更不著調,但好歹他還是皇後娘娘的親生父親,平日裏攀附結交的人從來不曾少過,壽宴時更是奉承送禮的好時機,自是熱鬧非比尋常。

顧嬋並未將寧浩在幽州時的惡行告訴任何人,如今雖有韓拓讓她不必再擔心的話語,卻不可能完全沒有防備。

她命碧苓、碧落與紅樺三個人絕對不許離身,更跟在寧氏與馮鸞身邊寸步不離,能做的防範她都做了,那日也確實事事順利,無風無浪。

可,對寧氏來說,卻並非如此。

宴席上,布菜的丫鬟失手碰翻酒盞,沾濕了寧氏的衣裙。

這裏是寧氏的娘家,她也無需旁人引路,自行前往未出閣前居住的院落收拾妥當。

此處雖然久未住人,但仍舊幹凈整潔,可見並未疏於灑掃。

她脫下外衫,交予巧月拿去凈房洗凈烘幹,箱籠裏有早兩年留存在此的衣衫,此時拿出傳上,但到底不十分合身,不適宜回到酒席,只留在房內等待。

室內一應家具擺設都與寧氏出閣前分毫不差,她拉開榻幾抽屜,果見其中的有兩本書冊,正隨手翻閱打發時間。

忽聽“砰”一聲巨響,似有重物撞上院門。

跟著有人扯著嗓子道:“哎,你小心點啊。”

“怕什麽,這院子裏又沒人。”

伴著對話還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寧氏坐的矮榻憑窗而設。

那窗非普通的合扇窗,而是上沿固定,打開時從下沿由內向外支起,素日裏負責打掃的仆婦們清早做完功夫,便將部分窗子支起一道縫通風,到傍晚時分再來關起。

寧氏從窗縫側面望出去,只見三個小廝模樣的少年摸進院內,其中兩個一前一後擡著個裹了白布的長形物體,另外一人扛著三只鐵鍁。

他們在一棵梧桐樹前停步,將那物體往地上一拋。

那物體似乎很重,落地時又是“砰”一聲響。

樹下沙土被震得揚起,塵煙落下,可清晰見到白色布簾掀起一角,露出一只纖細的戴著紅玉鐲的手來。

寧氏心裏咯噔一下,立刻明白撞到的可不是什麽好事。

那三個小廝動作十分麻利,一眨眼已分發過鐵鍁,在樹下挖起土坑來。

挖不兩下,其中一人忽然擡頭往寧氏這邊看來,寧氏連忙側轉身隱在合攏的窗扇之後。

“我總覺得那邊有人盯著看。”

他一發話,另兩人皆停下動作。

“這院子沒人住十幾二十年了,鬼才看著你。”其中一人嗤笑道。

第三人聞言也笑道:“鬼在你們下面。”邊說邊用鐵鍁指了指白布下的屍首。

“我可不怕她看著我,冤有頭債有主,她要是死不瞑目就找少爺去,橫豎跟咱們沒關系。”

“哎,你說少爺這是怎麽了,從前不過霸占姑娘,壞人清白,怎麽現在上過他床的都活不成?”

“嘿嘿,采.陰.補.陽你聽過麽,沒看少爺一日細嫩過一日,都是叫女人元.陰給滋補的。”

……

三人在你一言我一語中已將屍首埋好,揚長離去。

寧氏只覺一個頭能有五個大。

寧浩從前那些行徑已夠令人唾棄,如今再加上草菅人命,簡直無藥可救。

但對方到底是她親外甥,寧氏最先想到的還是規勸教誨,而不是去告發他。

可是,由誰來管教寧浩也是個問題。

她第一個就想到了寧皇後,寧國公夫人死的早,寧皇後自幼便是弟妹的主心骨,當年寧氏與顧景吾的親事便是寧皇後做主的。

第二天一早寧氏便遞牌子進宮,將事情盡數告訴寧皇後。

“死的是何人?”寧皇後聽後問道。

寧氏不知,自然答不上。

“好吧,我會管束他的,你別太憂心。”

如果死的只是家中婢子,寧皇後並不覺得有那麽嚴重,不過她也懂得在看到災禍苗頭時將其掐死在萌芽妝態的道理。

寧浩奉召進宮,可他自幼被縱容慣了,對大姑母的訓話完全不當一回事,矢口抵賴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哪裏知道她們嬌弱成那般,磕一下碰一下便沒了。”

“心甘情願的女子難道你還找不到麽?何必非得用強。”寧皇後又勸,饒是她已生過三子,同侄子討論這種話題也不是一點都不難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