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憐清影

顧家的丫鬟婆子們是這樣住宿的,主子跟前的一等二等大丫鬟與灑掃的小丫鬟都住在主人院子裏,小廚房內倉庫等聽差的住在後罩房。

江憐南進了顧家之後便隨鄭氏住在後罩房,對窗的大通鋪睡了八個人,貼墻的兩個立櫃大家共用。

即便江憐南對那瓶傷藥珍而重之,也沒有一個屬於她自己的地方可以妥當收藏,只能壓在枕頭下面。

翌日一早,鄭氏收拾的床鋪時,那白瓷瓶骨碌碌滾下來,她拾起打開一聞,便知是藥。

江憐南正蹲在窗根兒下洗衣服,鄭氏攥著瓶子走出去,“你哪兒不舒服?怎麽會有一瓶藥?”

她們母女兩個相依為命,鄭氏素來對女兒的一舉一動皆十分關注。

學規矩挨手板的事情,江憐南本來沒打算告訴鄭氏,現在卻不得不說。

“讓我看看。”鄭氏蹲下去拽她的手,看到手心紅腫心疼不已,“手傷了怎麽還洗衣服?我去跟夫人說那規矩咱們不學了,二姑娘是嫁給王爺才學皇家的規矩,你根本沒那個必要。”

“娘,我沒事。”江憐南反對道,“多學些規矩又沒有壞處,你總說想讓我嫁戶好人家,規矩當然身份越高越嚴苛,我學了怎麽會有壞處。娘要真是去說了,又叫夫人怎麽想,萬一以後別的也沒機會學怎麽辦。”

鄭氏不是不明白這些道理,不然也不會把女兒推到人前去,但還有一句話叫做關心則亂,“不怕,娘有辦法。桃紅前個兒把腿摔了,給兩個少爺上書院送湯水的差事還沒著落呢,我跟夫人說讓你幫把手,她覺得你懂事勤快還來不及,又怎麽可能疑心你偷懶。”

江憐南性子要強,讓她放棄學規矩,等於讓她承認自己沒本事,自然會令她打從心眼兒裏抗拒。可,去書院給兩位少爺送湯水,便有機會經常見到二少爺……

想起那溫和英俊的少年,她紅著臉點了點頭。

梧桐院裏,寧氏母女的話題也圍繞著一雙手。

“娘,我的手紮得都快變成篩子了。”顧嬋嬌聲嗲氣,故意把尾音拖得長長的。

寧氏抓著她手湊在眼前,蹙眉道:“什麽也看不出來嘛。”

針尖兒才多大點兒,又過了一夜,顧嬋的手指頭依舊嫩得水蔥似的,一點痕跡也沒有。

“可是真的好疼。”顧嬋委屈噠噠的。

寧氏嘆氣道:“那怎麽辦呢?要不娘給你找十個頂針兒,每個手指頭上戴一個,就不怕紮了。”

顧嬋腦補一番自己戴著十個頂針繡花的情景,然後非常堅決地甩頭把那可笑的場景拋開,“娘,璨璨還沒嫁呢,娘就把璨璨當成潑出去的水了嗎?娘一點都不疼璨璨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抱著寧氏又扭又蹭,可著勁兒撒嬌。

寧氏半點不為所動,知女莫若母,顧嬋開口說第一句話時寧氏便知道她的目的。要是從前寧氏一準兒心軟縱著她,但如今不行,“娘是疼你才要求你。這樣吧,你肯好好做針黹功夫,娘便讓你出門去逛錦繡坊。”

顧嬋心動了。

錦繡坊是幽州最大的布莊,平日裏不管是裁制衣裳的布料,還是女紅用的絲線,都是由錦繡坊送到顧家來供各人挑選,可顧嬋還是比較喜歡自己逛。

顧嬋便得了一日假,由碧落、碧苓與江憐南的陪伴,在錦繡坊的雅間裏消磨足有半個時辰,選了兩匹布,二十幾種顏色的蘇州繡線,才心滿意足登上回程的馬車。

“其實我覺得,你可以嘗試給靖王爺做點簡單的東西,比如手帕、荷包或者汗巾子之類。”江憐南擺弄著一卷卷五彩繽紛的繡線,隨口建議道。

顧嬋反對道,“雖然婚事已定,但現在送他這些於禮不合吧。”

江憐南噗嗤笑出聲來,“我又沒讓你現在就送給他。你先慢慢做著,等將來成婚之後再送嘛,如果王爺知道這是你一早專程為他做的,高興還來不及呢。”

她不過是將心比心,卻不知靖王是顧嬋不願觸碰的話題。

這時馬車到了點心鋪子荷香居門前,顧嬋便不再接茬,只吩咐碧落與碧苓下去買數樣糕點。

錦繡坊、荷香居都位於北海斜街。幽州是前朝古都,當時為加強漕運,人工開鑿了惠河,使北海成為南北大運河的終點碼頭,這一帶也因而逐漸形成繁華的商業街道,許多知名商鋪都位於此處,包括三百年老字號酒家松鶴樓。

車外自是一片嘈雜,隱隱還夾著爭吵聲。

江憐南見顧嬋不說話,十分無趣,便掀了窗簾向外看。

吵架的是一對男女,男人橫眉倒豎、疾言厲色,女人雖抹著淚,卻也毫不相讓,他們中間站一個八.九歲大的小女孩,被一人抓著一只手臂拉來扯去。

原來,這是一家三口,男人欠債沒錢還,打算將女兒賣進青樓,女人發現趕來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