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有句老話說得好,少要持重老要狂。少年時若一味輕狂,難以成大材,可老了之後若不聊發少年狂,就成了垂垂老朽。

李太一已是知天命的年紀,狂傲之氣卻不減當年,出手毫不容情,攻多守少,將紫光真君完全壓制在下風之中。

紫光真君左支右絀,眼看著已經支撐不了太長時間。

就在這個時候,李太一臉上忽然流露出幾分凝重神色。

隨著巫羅的吟唱,巨大手掌的上方憑空出現一個黑幽幽的洞口,看似窄小的洞口之下是一個極大的深邃空間,漆黑的深沉之中隱隱有著無數暗影遊動,似是潛伏在陰影中的猛獸,只待一個合適的時機便要擇人而噬。

轉眼之間,這個洞口越來越大,除了滾滾的紫黑色氣息之外,一股鮮活沸騰又伴隨著腥臭之味的紅光從洞口中浮現。

緊接著,一條黑色的血河從洞口中奔湧出來,粘稠到化不開的血水就像一條大江,蜿蜒而動,其中飽含著一股暴虐兇殘的意味,讓人不寒而栗。

與此同時,紫光真君以“星轉鬥移”瞬間接近了李太一,伸手在他的肩頭輕輕一拍。

佛家素來有須彌芥子之說,與道家的袖裏乾坤有異曲同工之處,說白了就是將極大的須彌山藏在極小的芥子之中,這便是芥子納須彌,此謂之小世界,是為洞天雛形。

小千世界內裏極大,有天地之分,也有山川草木,可外在卻很小,可能只有一粒芥子大小。就如鎮魔台刑柱上的銘文一般,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紫光真君畢竟是古神仙,手段之玄妙更勝天人境界無數,臨時造就了一個小千世界,只有一粒砂礫大小,可落在李太一的肩膀上,便讓李太一承受了一方小洞天的重量,傷不得他,卻讓他不可避免地一滯。

也就在這個時候,那條血河已經直奔李太一而來,因為巫羅本人未曾恢復巔峰的緣故,觀其境界,雖然遠遠遜於李太一,卻勝在詭秘陰毒,若是被他纏上,李太一畢竟不是李玄都,難免要束手束腳。

李太一握緊手中“叩天門”,面皮上閃過一抹血紅之色,不惜折損修為,強行背負著身上的小洞天刹那間一閃而逝。

一線劍氣直接將血河從中一分為二,壓在李太一身上的那粒“砂礫”也被他生生震碎。

雖然血河轉眼之間又合攏一處,但沸騰翻滾不休,湧現出一張張模糊的人臉,仔細看去,正是死去大巫們的面容。

緊接著這些大巫的面容合作一處,變成了巫羅的臉龐。

然後血河化作一方巨大血湖,一道身影從血湖中緩緩升起,正是巫羅的模樣,只是滾滾鮮血在她的身上流淌,看不清面貌,也遮擋了衣著發膚,就像是一個完全由鮮血組成的血人。

巫羅終於借著五位死去大巫的氣息和灑落在五行洞天中的鮮血凝聚真身。

巨大血湖好似百川歸海,重新匯聚到巫羅的腳下,最終化作一個三丈見方的血池,不斷冒著血泡。

不見巫羅如何動作,她整個人化作一抹血影,伴隨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之氣,直撲李太一,瞬間來到李太一的面前,就要透身而過。

千鈞一發之際,李太一將“叩天門”橫於身前,“叩天門”之上劍氣浩大磅礴,縱使巫羅也不敢以身試劍,畢竟“叩天門”號稱誅殺仙人之劍,不可小覷。於是她身形一晃,腳下血池之中生出五個大巫虛影,同時攻向李太一。

血氣對劍氣,兩者之間瘋狂摩擦沖殺,嗤嗤燃燒作響,使得無數血色煙霧升騰,接著血霧又化作血水,從空中落下,一時之間當真是腥風血雨,凡是被血水觸及之地,盡被腐蝕,溝壑縱橫,滿目瘡痍。

血霧之中,巫羅的面龐時隱時現,雖然被血水覆蓋包裹,但仍舊依稀可見眉眼鼻口形狀,不斷扭曲。

李太一渾身浴血。

他輕輕吐出一口濁氣,身上沾染的汙血紛紛從身上脫落,又是一塵不染。

李太一再吸一口氣。紫氣肆意流淌,籠罩了他的全身上下,如祥雲繞體。衣袖發絲無風飄蕩,恍恍惚惚如天上仙人。

這並非清微宗所學,而是李太一在青丘山得來的機緣。

巫羅腳下的血池重新化作滾滾血河。

血河是五位大巫的鮮血所匯聚,此地還有當初五位大巫為了抵禦陸吾神而設下的陣法殘留,共為一體,不分彼此。

此時她以五位大巫的殘魂鮮血,牽動殘余陣法,勢要血淹五行洞天。

李太一身形一動,劍氣亦是隨之而動,不等血河彌漫開來,無數劍氣已經蜂擁而至,再次與血河對沖,將其寸寸絞殺,而李太一更是踏在血河的浪頭之上,輕輕一劍點在巫羅的眉心,使得巫羅身上流淌不休的鮮血蕩漾起無數漣漪,露出鮮血下的五位大巫的面容,似虛似幻,面目模糊,不過五位大巫的面容又逐漸向巫羅的樣子靠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