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遼東由來

李玄都接任了李家的族長,而天寶帝也終於得以親政,雖然宗室有宗人府,但皇帝之尊才是事實上的族長。

親政之後的天寶帝滿腔雄心壯志,欲要一展宏圖,想要像眾多青史留名的帝王那般有所作為,而擺在他面前最大的問題就是遼東。

正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西北與帝京之間相隔了中州、晉州,可遼東距離直隸實在是太近了,僅僅是一關之隔,如果遼東興兵南下,轉眼間便可兵臨帝京城下,於情於理,天寶帝都不能熟視無睹。

為此,天寶帝幾次邀請儒門的重臣、大祭酒、山主、隱士進宮探討此事,眾人的答案各有不同,不過最合天寶帝心意的還是白鹿先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天寶帝是真正將白鹿先生當作帝師看待的。

今日,天寶帝再次在書房召見白鹿先生,向白鹿先生請教遼東之事。

白鹿先生剛剛走進書房,就聽天寶帝吩咐道:“賜座。”

一名宦官端著一個約一尺半高、一尺見方、上面鏤空著花紋的繡墩走了進來,擺在白鹿先生的身後。

天寶帝與白鹿先生相處時的態度總是十分溫和,甚至還透出幾分弟子對待老師的尊敬。

“先生請坐。”天寶帝沒有起身,十分隨意地說道。

“謝陛下。”白鹿先生沒有推辭,直接坐在繡墩上。這繡墩鏤空,裏面放置有小型火盆,以小料檀木為炭,燒得通紅,坐在繡墩上面便不會生出寒意。雖說白鹿先生早已是寒暑不侵,但對於天寶帝的心意還是十分領情的。

天寶帝坐在書案後,放下手中的書卷,說道:“最近幾天,朕……我看了許多關於遼東的奏疏,有些是先帝批復的,有些是張肅卿代為批復的,還有些是母後批復的,這些奏疏引申出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從武德元年到馬上就要到來的天寶九載,這二十年的時間中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我大魏在遼東的多年經營最終給秦清做了嫁衣?遼東怎麽就成了大魏的心腹大患?”

白鹿先生回答道:“這個問題並非三言兩語便可以解釋清楚,但是作為當今朝廷所面對的最大難題,又不能不解釋,所以老朽只能盡其所能,為陛下盡量夠做一個詳細概括。”

天寶帝微微點頭:“願聞其詳。”

白鹿先生略微沉吟後,說道:“其實遼東發展到今日這般地步,並非一蹴而就,而是可以大致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從明雍四十年到武德元年,這個階段包括了幾次大的戰事,陛下已經從幾位大祭酒和山主的口中知道經過,我便不再復述,只談談這幾次大戰的後果。這幾次大戰的主角並非是今日的遼東鐵騎,也不是秦家,而是我們大魏的遼東邊軍和金帳汗國的鐵騎,此戰的結果就是遼東邊軍的幾位總兵相繼戰死,邊軍損失甚大,幾乎不成建制,以至於朝廷不得不征收遼餉,用以重建遼東邊軍。”

“在這個時候,遼東邊軍還是心向朝廷,大部分領軍將領都是誓死不降的忠勇之輩,戰敗的根本原因在於兩代帝王的交替導致朝局劇烈變化,老於兵事的原遼東總督盧光弼下台,換上了純粹文人出身又不知兵的新任遼東總督袁南海,戰略上的大意和失誤,直接導致了遼州全境、奉州半境失守。”

“哪怕後來又重新啟用盧光弼,遼東局勢已然全面崩盤,無可挽回,精銳邊軍損失殆盡,大批宿將戰死沙場,此時擺在盧光弼面前的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放棄遼東,退守幽州,甚至是退守榆關一線。”

“這便是老朽所說的第一階段,遼東局勢徹底糜爛。”

天寶帝若有所思說道:“可在朕小的時候,遼東就已經回到了朝廷手中,金帳轉而在西北一線進攻。”

白鹿先生接著說道:“這就是老朽要要說的第二階段,從武德二年到天寶元年。”

“遼東三州本就地廣人稀,盧光弼退守幽州之後,奉州和遼州幾乎是赤地千裏,金帳人不事農耕,兩州之地根本無法立足,只能繼續進攻,可此時朝廷以遼餉征調各地兵源重建的遼東邊軍已經抵達幽州,金帳人並非舉國來襲,僅僅是一路偏師無法攻下囤積重兵的幽州,只能退出遼東。”

“不過遼餉的影響十分深遠,因為各種原因,遼餉並未攤派在富庶的江南,而是攤派到了貧苦的西北,使得流民遍地,由此導致西北五宗坐大,也間接導致了後來金帳大軍攻入西北,涼州、秦州失陷,祁英出任秦中總督,主持西北防線。”

“至此,朝廷的心腹大患從遼東變成了西北。”

“在這種情況下,發生了盧光弼和祁英的著名爭論,也就是西北邊防和遼東邊防之爭,朝廷的重心到底是應該放在西北,還是應該放在遼東。最終在張肅卿的支持下,祁英勝出,朝廷決定先行解決西北之患。在這一點上,張肅卿和先帝的決定十分正確,因為西北的情況更為復雜,除了金帳大軍之外,還有西北五宗和遍地流民,稍有不慎便會波及全身,後來也果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