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信中遺言(第2/2頁)

李玄都不由想起師父那喜怒不形於色的模樣。

李玄都的臉色略顯凝重,默默看去,第一個名字便醒目地寫著李太一,第二個名字是司徒玄略,接著底下還有許多名字。

這時候,李玄都生出幾分恍惚,好像師父那不露聲色的身影從信箋上浮現出來,接著那個影子開口說話了,熟悉的聲音又在李玄都的耳邊響了起來:“清微宗風氣不正,我這個宗主難辭其咎。韓公在祭文中有雲:‘吾自今年來,蒼蒼者或化而為白矣,動搖者或脫而落矣。毛血日益衰,志氣日益微。幾何不從汝而死也’。我已是杖朝之年矣,雖已經證得長生,氣血旺盛,身體康健,有上天入地之能,有摧山拔嶽之勢,不似韓公當年之齒落毛衰,但厭世之心一日重似一日,志氣日益微,常常神遊天外十數日,沉溺其中,卻不耐理會宗內俗事半分,以至於宗內上下,亂象叠出,漸有由盛而衰之勢。誰之過也?我之過也。諸弟子有罪,罪在李元嬰、李道師,還有一些貪婪無度、卑鄙無恥之人,有些人自作自受,當論罪懲處,有些人卻是無可奈何,只能隨波逐流,還望紫府能夠酌情處置。”

“李太一,天賦極佳,若是紫府能收服此人,當悉心培養,使其日後成為我清微宗的一把神劍,無論對內對外,都可一往無前,所向披靡,善用之,慎用之。”

“若紫府不能收服此人,則應當盡早毀去,以免釀成大患,遺禍無窮。”

李玄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拿著信箋的雙手卻是有些微不可察的顫抖,顯示出他的內心並不平靜。

李玄都接著往下看去,眼前又是恍惚,似乎看到師父李道虛的身影漸漸飄離了信箋,就像平常那樣,坐在面前的法座之上,又或是在精舍之中來回踱步,那聲音也就隨著身影在精舍四處響著:“法莫如顯,術不欲見。我執掌清微宗幾十年,用人也不全在明面之上,還有一些人,為我效力做事,卻在暗中,外人不得而知。此一幹人等,有清微宗之人,有朝廷之人,有李家之人,也有江湖散人。有身在顯位之人,有默默無聞之人,有聲名顯赫之人,也有聲名狼藉之人,亦有其他門戶之弟子,如社稷學宮、東華宗、妙真宗、正一宗、慈航宗、補天宗、神霄宗等等。”

“此一幹人等如清微宗之利劍。劍有雙刃,傷人傷己,身懷利器,則殺心自起,故而唯有德者方可執之。我身德薄,紫府你比為師仁厚,留給你,將來對付儒門之人,或要整合道門,求天下之太平,可助你一臂之力。”

李玄都忍不住吐出一口濁氣,接著向下看去。

李道虛的聲音有了幾分感慨:“至於你給為師的那些諫言,為師看過不止一遍,有些話淺薄了,也怪不得你,你當時的位置太低,看不全面,不能縱覽全局。有些話卻是切中要害,只是為師已經無心再去改變眼下困局。”

“為師的六位弟子,拋開故去的司徒玄策和不成器的陸雁冰不談。李元嬰處處學為師,卻處處學得不像,只學得了‘術’,卻忘記了‘道’,為師因為倦怠厭世,對於宗內弟子放縱過度,他為了拉攏人心,則還要放縱,如此只會把我清微宗的基業徹底毀壞。李太一天賦絕佳,有望長生,可他心氣太高,膽子過大,為人傲慢,又胸襟狹小,做一把利劍尚需謹慎得當,若是做一宗之主,必然壞事。至於張海石,性情中人,憑一己之喜好行事,不屑妥協權衡,做一個幫手尚可,卻不可為人主。所以為師只好把這千鈞重擔交付於你,你是個堅韌不拔且矢志不移之人,為師相信你一定能匡扶為師的過失,將清微宗發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