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一劍(第2/2頁)

睜眼去看,閉眼感受。

這是清微宗弟子獨有的學劍手段,外人不知其中真意。

劍道一途,有“馭”和“禦”的區分,劍道大成之後,以氣馭劍不如以意禦劍。自李道虛飛升之後,無論李太一如何心高氣傲,也不得不承認,李玄都就是當今天下劍道成就最高之人,他若自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這一點可謂是舉世公認,而李玄都方才的一劍便是以意禦劍的巔峰,若是睜眼觀看,難免“五色令人目盲”,被外在表象遮蔽了其中真意,所以要閉上雙眼仔細感受。

故而此門手段也被稱作“心眼”。

方才李太一所“見”,李玄都在刹那之間拔出了一劍,可“叩天門”又不曾出鞘,就好似神劍也有魂魄一說,李玄都只是拔出了一把虛幻的劍魂,本體仍舊停留劍鞘之中,好似出竅神遊,實在是玄妙無比。

當然,在一眾蘇家狐族的眼中,就沒有如此玄妙可言了,她們甚至沒有看到李玄都有拔劍的動作,只是看到李玄都按住劍柄復又松開,可就是如此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讓那篇看起來神威無量的聖人之言煙消雲散,再加上自家老祖宗先前只守不攻的緣故,不由對李玄都生出莫大的敬畏。

吳奉城自然也看到了顯出真容的李玄都,再見識了這一劍的風采,哪裏還猜不出李玄都的身份,不由渾身發冷,想要轉身逃離此地,可青丘山洞天已經封閉,他原本打算關門打狗,不放走一個蘇家之人,如今卻變成了作繭自縛。

不過吳奉城還談不上絕望就是。

李玄都輕聲道:“我本想晚點出手,因為我總覺得事情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這麽簡單,所以才要等等看看,可夫人似乎有些急不可耐了。”

蘇蓊問道:“怎麽說?”

李玄都道:“社稷學宮大祭酒吳奉城不過不惑的年紀,如何能成為青丘山的客卿?那麽甲子之前成為青丘山客卿的吳先生又是何人?”

李太一緩緩睜開雙眼:“我猜到一人。”

“誰?”李玄都直接問道。

李太一道:“吳奉城的父親,也是在他之前的上一任社稷學宮大祭酒,吳振嶽。”

李玄都輕聲道:“是他。”

李太一補充道:“我聽師父說起過,吳振嶽與社稷學宮的另外一位大祭酒孟正是同輩之人,年紀還在孟正之上,與我們道門的萬壽真人、藏老人、極天王相差不多,吳奉城是他在甲子年紀才生下的兒子,以他的年紀和境界修為來說,十分難得,甚至可以算是老天開恩。”

儒門中人老夫少妻並非稀奇事,就是八十歲的年紀娶十八歲的小妾也是有的,有詩雲:“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紅顏我白發。與卿顛倒本同庚,只隔中間一花甲。”據說這位大儒死時八十八歲,小妾剛剛二十六歲,還為他生了兩個兒子。

由此來看,吳家父子從年紀上也說得過去。

李玄都道:“此時只有吳奉城出面,如果吳振嶽還在人間,那麽他會在何處?”

李太一沒來由生出幾分戾氣:“不管他在何處,只要他敢露面,當一劍斬之。”

李玄都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此時的李太一倒是有些像當年的他了,總想著一劍是了盡天下事,若是不夠,就再來一劍。可只有自己親身體會了才會發現,世事怎麽會如此簡單?殺人容易救人難,一劍殺人是夠了,一劍亂世也夠了,可想要一劍救人,一劍太平,那就萬萬不夠了,再多幾百劍也不夠。

世道就是如此,變壞容易,變好很難,需要花費大量的心血和努力。

李玄都一彈指,一道漣漪緩緩擴散開來,越來越大,越過青丘山主峰,一直蔓延至青丘山洞天的邊緣位置。

此舉與蝙蝠探路有異曲同工之妙,凡是在這道漣漪的範圍之內,若是漣漪遇到阻礙,就會生出反饋,便逃不過李玄都的感知。

只是有些出乎李玄都的意料之外,一直到漣漪蔓延至青丘山洞天的邊緣位置,也沒能找到吳振嶽的蹤跡。

難道是他猜錯了,其實吳振嶽早已不在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