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報仇(第2/2頁)

李玄都身上沒有殺意不是沒有道理的,因為他從未想過親自動手,最有資格報仇的不是他,而是張白晝。

李玄都沉聲道:“白晝,拔出你的劍。”

張白晝依言拔出背後所負長劍,仍舊死死盯著柳鳳磐。

不知何時,陸雁冰已經繞到了柳鳳磐的身後。

李玄都道:“朝廷不能給我們一個公道,我們便自己討回一個公道。我很喜歡一句話,君以此興,必以此亡。當年你用張家滿門性命逢迎上意,那麽你今日也必因這些命債而亡。”

話音落下,陸雁冰毫不客氣地一腳踢在柳鳳磐的腿彎上,他立時跪倒在地。

柳鳳磐自知難逃一死,便閉上眼垂下腦袋聽天由命了。

張白晝舉起了手中長劍,猛地喝道:“柳鳳磐!”

這一聲好似炸雷響徹,柳鳳磐下意識地擡頭望去。

就在這一瞬間,張白晝猛地一劍斬落,頓時血光四濺,一顆圓睜著雙目的人頭高高飛起,臉上猶掛著驚恐表情,脖腔裏的血噴起一尺多高。

張白晝伸手接住從空中落下的人頭,抓著發髻提在手中。

陸雁冰則是抓起那具無頭屍體,直接丟入棺材之中。

朝廷將犯人斬首之後,大興縣領身投漏澤園,宛平縣領首貯庫,使其死後也不得全屍。現在張白晝拿了人頭,待到張家人入土為安之後,帶往墳前祭拜,屍身則是由陸雁冰還給柳家。

正所謂“殺人不過頭點地,何以誅心滅人欲”,上官莞等人搜集證據是為了殺得光明正大,占據道義,不讓儒門指責自己濫殺無辜,而不是為了誅心。如今柳鳳磐已經死了,也沒必要再去鞭屍或是碎屍萬段。

陸雁冰蓋上棺蓋,然後將棺材搬到大車上,親自趕著大車離開了。

於是就只剩下李玄都和張白晝兩人。

張白晝一手握著染血猶腥的長劍,一手提著還在滴血的人頭,卻是有些失魂落魄。

大仇得報,並非喜悅,而是迷茫。

報仇只對活著的人有意義,對於已經死了的人卻是沒什麽意義了,畢竟在天之靈不知人間事。

李玄都站在一旁,沒有急於開口。

許久之後,張白晝才回過神來,望向李玄都:“先生。”

早年的時候,張白晝喜歡稱呼李玄都為“李大哥”,有時候還會故意稱呼他為“姐夫”,只是今非往昔,已經有好些人在私下將秦素稱為“秦夫人”,那麽張白晝為了避嫌,便改口稱呼李玄都為“先生”。

李玄都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張白晝默默點頭。

李玄都第一次對張白晝說起這八個字的時候,張白晝很是不以為然,此時再聽到這八個字,卻是另外一種心境了。

他有些真正體會到李玄都的無奈。

聖人說:“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意思是光陰如流水,一去不返。還活在世上的生者,又何嘗不是如此,不管願不願意接受,日子還是一天一天過去,不會因為某個人而改變。就算再怎麽不甘、不舍、不願,最後也只是化作“無可奈何”四字。

張白晝這一刻忽然想起了一句詞:“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李玄都道:“我讓人暫且停靈於玉盈觀中,待我找回張相等人的遺體,再擇選墓地,你覺得什麽地方好?”

張白晝認真思考了片刻,說道:“落葉歸根,我覺得還是回江陵老家去,我們張家的祖墳也在那裏,還有一點祭田。”

祭田是家族公中族產,多少大小根據家族底蘊而定,量力而行。分家時不分割,由族長掌管,即便是抄家,也會保留祭田。

如今李家的祭田便到了李玄都的名下,同時族中祭祀的差事也落到了李玄都和秦素的頭上,尤其是秦素的位置,十分緊要。李玄都是宗子,她便是宗婦,要主持中饋,還要管家,許多宗婦都因操勞過度而難以長壽。李卿雲故去之後,李道虛沒有續弦,於是便由李非煙代替,李非煙出事之後,又由其他長輩女子代替,直到李元嬰娶了谷玉笙,才轉交給谷玉笙,如今又落到了秦素的頭上。

“也好。”李玄都點了點頭,“我會讓人早做安排。另外……”

說到這兒,李玄都頓了一下,道:“還有你姐,她沒有嫁人,還是張家的人,你是打算借著這個機會將她遷入祖墳,還是讓她繼續留在劍秀山?”

張白晝沉默了片刻:“還是遷回祖墳吧,家人團聚,免得她孤單。”

李玄都“嗯”了一聲,同意下來,轉而說道:“從今以後,你便是張家的一家之主了,如何重振家門還要看你自己。”

張白晝低下頭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