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盧家父女

夜幕當空一輪皎潔圓月高懸,月光靜謐銀白。

長街上一片素白之色,分不清到底是月光還是積雪,有兩道身影在街道上一前一後走過。透過濃郁的夜色,依稀可見是一男一女。

走在前面的是張白晝,因為最近這段時間要跟隨上官莞頻頻拜訪帝京各路官員的緣故,已經不是江湖人的打扮,換了一身錦衣,倒有幾分貴公子的意思了。

跟在後頭的卻是一名身著白衣的少女,年紀與張白晝在仿佛之間。

走出一段距離之後,走在前面的張白晝猛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望向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女子,蹙眉道:“你又何苦糾纏我?”

那白衣女子也隨之停下腳步,白衣白裙白繡鞋,眉眼如黛,青絲如瀑,她就站在張白晝的不遠處,反問道:“張白晝,你為什麽要躲我?”

張白晝沉默不語。

女子見張白晝不說話,又說道:“天南一別之後,你便處處躲我,要不是你最近到處登門拜訪,我還不知道你來了帝京。我問你,你來帝京做什麽?”

張白晝搖頭道:“此乃尊長之命,不便告知。”

女子不怒反笑:“張白晝,你別忘了這是哪裏,這是帝京,是我們儒門的地盤,你在我的地盤上,就不怕我為難你?”

張白晝沒有作聲。

女子似乎也習慣了眼前之人的這般模樣,不以為意地自顧自說道:“想必你也聽說了,清平先生已經與儒門講和聯手,我們兩家人是一家人了。清平先生想要報仇,儒門則要正君道、明臣職……”

張白晝輕輕說道:“這是儒門之事,你又何必與我說這些?”

白衣女子笑嘻嘻伸出一根纖細青蔥手指,遙遙點了下他,笑道:“你可真是個木頭,以後怎麽能接過清平先生的衣缽?”

張白晝微微色變,怫然道:“我何時說過要接過清平先生的衣缽了?”

女子問道:“那你說的尊長是誰?”

張白晝無言以對,又陷入沉默之中。

女子將雙手負在身後,緩緩走到張白晝的身前,寒風又起,吹拂起她的幾縷青絲,貼在臉頰上。

張白晝幾番猶豫,還是站在原地沒有挪動腳步。

女子緩緩閉上雙眼,靜靜感受著這片寒冷中的靜謐,回憶起前不久的那番父女對話。

如今的她又能依仗誰呢?

依仗眼前這個木頭嗎?

女子苦笑一聲,緩緩睜開雙眼,眼眶微紅。

張白晝有點搞不懂女子為何會忽然眼紅,只是沒來由感到心頭一陣煩躁,心思不定。

女子正要開口說話,猛然轉過頭去,神情復雜。

幾乎就在同時,張白晝也心生感應,舉目望去,如臨大敵。

不知何時,一道身影出現在兩人不遠處的一處檐角上。

來人是名中年男子,身著一襲青衫,迎風而立,大袖飄搖。

這名儒士打扮的中年男子背負著雙手,視線先是掃過張白晝,然後落在白衣女子的身上,緩緩開口道:“幼貞,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張白晝?是塊良材美玉,可想要發光成名,最起碼也要等到二十年之後。”

女子嘴唇微顫:“爹爹……”

聽到“爹爹”二字,張白晝頓時恍然,知道了眼前之人的身份,然後便是有些頭皮發麻。

來人正是白鹿書院的山主盧北渠,與儒門七隱士、三大書院的大祭酒們平起平坐的儒門大人物。

也是盧幼貞的父親。

面對這位書院山主,張白晝的臉色微微發白,下意識地捏住手腕上的流珠。

盧北渠卻是一笑:“張白晝,看在清平先生的面子上,我不為難你,只要你主動離去,割舍了這段塵緣,就當是我欠你一份人情,如何?”

於情於理都該一口答應下來的張白晝,在這一刻卻是再難做到心如止水,反而是陷入到天人交戰之中。

忽然,一顆晶瑩淚珠從女子的臉頰上滑落,她望著張白晝淒然一笑:“我這次來見你,本是想……本是想與你道別的,從此以後,你再也不必躲我了。”

一聲輕響,好似是心弦繃斷。

不知何故,張白晝手腕上纏繞著的流珠散落一地。

張白晝怔怔低頭望去,一顆顆流珠掉落在地,在他腳下的地面上滾動著,甚是輕微的聲音在寂靜夜色中卻是格外清晰。

他沉默片刻之後,緩緩擡起頭,望向立在檐角上的中年男子,臉上的神情格外堅毅。

盧北渠背負雙手,說道:“年少俊傑。”

張白晝沉聲道:“盧先生過譽。”

“過譽?”盧北渠微笑道:“算不得過譽,張家子弟,又跟在清平先生身旁,前程遠大。我只是想要告訴你,你以後的路還很長,萬不要為了眼前的一時意氣,自毀前程,有些話本不該我來說,不過既然說到了這裏,那就一並說了罷,在你年輕的時候,你所認為的正道正路,未必就是對的,待你年長之後,經歷的世情多了,才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