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一場夢

武夫和方士的戰鬥,很大程度上取決於武夫能否近身。若能近身,方士陷入絕境,若不能近身,武夫就會被方士玩弄於股掌之間。

巫鹹與澹台雲的交手便是如此,澹台雲第一次近身成功,一拳打散了巫鹹的法天象地,第二次未能近身,被巫鹹強行放逐。

其實到了長生境之後,勝負的關鍵不在於修為如何,而在於身外之物的助力和臨場應變的機謀,所以雙方交手,誰也不敢說自己穩勝,最多就是勝算更大一些。

至於巫鹹為何要如此大費周章地放逐澹台雲來爭取幾個時辰的時間,又為何要如同他人一般入睡,自然有她的道理。

另一邊,李玄都則是陷入了一個悠長悠長的夢境之中。

呂祖為了點化盧生,讓盧生在黃粱一夢中經歷人生百年。

五魔教主通過弄假為真的手段拉長了“鏡中花”開啟的時間,“鏡中花”畢竟是死物,沒有意識,時間長短並沒有多大影響,可李玄都並非死物,想要讓一位長生地仙的思緒念頭近乎於靜止不動,對於只有半數修為的五魔教主來說,實在太過強人所難,所以他還是效仿呂祖的手段,讓李玄都在夢中度過一個時辰時間。

迷迷糊糊之間,朦朦朧朧之間,似睡似醒之間,李玄都隱隱約約聽到好大的雷聲、風聲、雨聲。

雖說雨聲好入眠,但李玄都還是在震耳欲聾的雷聲中、“噼裏啪啦”的雨聲中、呼嘯不絕於耳的風聲中,從一場好睡中緩緩醒來。

他此時躺在一張拔步床上,所謂拔步床,又叫八步床,乍一看類似於一座四四方方小屋子,可以三面掛帳,只留一面進出,十分封閉,與北方的炕截然不同。

拔步床一般可以容納兩人,此時李玄都就躺在靠裏的位置,一個女子坐在靠外的半邊,依靠著床架,就著床邊的蠟燭,單手持一卷書,正自看得入神。

這顯然是一間臥房,所以沒有書架、書案等物事,也沒有待客的桌椅,反而有配套的梳妝台和黑檀木雕花的格子櫃,以及一張小圓桌和兩個繡墩,桌上放著一套紫砂茶具。

再有就是用屏風隔開的小間,供起夜之用。屏風上沒有山水草木,也沒有詩家名篇,反而是繪有一副“春意盎然”的長卷,此畫大有來頭,乃是前朝大家的《春宵秘戲圖》,雖然只是臨摹,但也可見臨摹之人的深厚功力。之所以如此,是因為防火的緣故。傳說火神娘娘是未經人事的女子,見得春冊,自然是臉紅耳赤,嬌羞而逃,這火便燒不起來了。

再看床前女子,雲鬢高挽,顯然已經不是姑娘家,而是已婚婦人,身上只穿了中衣,頗為寬松,隱約可見幾分春光,似畢竟此時屋中只有兩人,再無他人,自然隨意。

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秦素。

瞧這架勢,卻是兩人成婚多年,已經是老夫老妻了。

聽到李玄都動靜,秦素放下手中書卷,轉頭望著他:“紫府,你醒了。”

李玄都低低“嗯”了一聲,問道:“我睡了多久?”

秦素伸手整理了下自己的中衣,起身道:“你這次真是一場好睡,早年的時候,你可從來不會這麽放縱自己。不過話又說回來,如今天下太平了,也該好好歇一歇了。正所謂‘日上三竿我獨眠,誰是神仙?我是神仙。’”

李玄都坐起身來,掀起薄被,自然不是穿著“陰陽仙衣”入睡,同樣是一身中衣。再看這臥房的布置,談不上公候府邸,只能說是一般富貴人家的水平。畢竟真正的大戶人家安歇時,都會有丫鬟在外間值夜,隨時聽候吩咐,所謂的暖床丫鬟也不是戲說,這間不大的臥房可裝不下這麽多丫鬟。

就在李玄都愣神的這會工夫,秦素已經穿好外衣,畢竟不是大禮服,只是家居常服,倒是不必旁人從伺候搭手。

李玄都從床上起身,就穿著一身中衣,推開一扇窗,外面的大風立時裹挾著濃重的濕氣吹了進來。窗外是個不大不小的院子,有池塘竹林,還有假山,倒是頗有意趣。

秦素正坐在妝台前慢慢梳頭,被這大風一吹,發絲淩亂,不由嗔道:“紫府,你幹嘛呢?”

有詩雲:“夢裏不知身是客。”人在夢中,不管如何光怪陸離,總是難以意識到自己身在夢中,不管如何不可思議,也覺得理所當然。

李玄都此時也是如此,喃喃道:“”天下太平,誰是皇帝?

“你睡了一覺睡糊塗了不成?”秦素失笑道,“你說這話,是責怪爹爹沒給我一個公主名號?還是想做一回駙馬?”

李玄都聽到這話,突然“記”起了許多事情。如今已經是大幽應龍十年,新朝初定,天下太平,道門一統。秦清從遼王變成了新朝皇帝,而李玄都也成功整合道門,成為居於三十六位真人之首的道門大掌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