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隱士密會(第2/3頁)

赤羊翁接口道:“李玄都在棋局中奪取天下後,仍舊沿襲大魏舊制,組建內閣,統攝六部,然後便開始推行新政,包括針對吏治的考成法,以及針對天下士紳的攤丁入畝和官紳一體納糧制,此舉自然引起無數人反對,他又用青鸞衛掀起大案,株連達數萬人之多,家產悉數抄沒入公。接著他借此事之威,修改稅法,增加商稅。”

說到這兒,赤羊翁停頓了一下,望向龍老人,有些話不太適合放在台面上來說。

龍老人淡然道:“此地只有我們五人,但說無妨。”

赤羊翁點了點頭,接著說道:“早在大晉年間時,朝廷稅收中商稅所比重已經超過了農稅,每年商稅收入兩千萬貫。不過本朝太祖輕賤商人,將商貿比同於農田耕作,凡商稅,三十而取一,過著以違令論。要知道,商貿與農耕不同,農田耕作由於周期長,又有著層層盤剝,所以農稅在十分之一是正常,但是商業流通,一般來說,按照行業和規模的不同,稅收也有所不同,少則二十取一,多則半數,太祖一概論之三十取一,實則是聊勝於無。所以如今國庫虧空,不是商貿薄弱,而是朝廷根本收不到商稅,被士林、豪強、商人共同瓜分了。張肅卿的新政之所以失敗,也正是因為涉及到了這根本利害。可是我們就算知道又能如何?船大難掉頭,這牽涉到了我們儒門的根基,還有道門的豪強,不可輕動。”

五位隱士悉數沉默。

過了片刻,白鹿先生打破沉默,“其實道門之強盛,來自海貿商路、西域商路、草原互市等等,都是一家獨大,故而一本萬利,與有無商稅關系不大,真要加征商稅,道門未必會和我們站在一起硬抗。”

赤羊翁沒有反駁。

白鹿先生繼續說道:“看李玄都在棋局中的手段,很是老練。因政殺人,不是戰場上的攻城掠地。他先是拉攏一派,穩一派,殺一派,只剩下兩派。然後他拉一派,殺一派,只剩下一派。最後殺僅剩的一派,那一派已經無力反抗,只能束手待斃。這就是他在棋局中的手段。”

“在棋局中,我將其分為三大派系,新銳、歸附、勛貴。新銳是依靠皇帝寵幸而上位的新銳官員,歸附就是降臣,勛貴則是跟隨打天下的遼東老人。”

“李玄都先啟用新銳一派與歸附一派相殺,勛貴會因此而兔死狐悲嗎?並不會,他們只會覺得皇帝還是向著我們這些遼東老人,那些望風而降之人是死有余辜。所以李玄都拉攏的是新銳一派,殺的是歸附一派,穩的是勛貴一派。”

“在這個過程中,歸附一派中反對新政之人,被李玄都悉數鏟除,其余人不成氣候,只剩下新銳和勛貴兩派人。新銳是一把刀,他們沒有功勛,沒有根基,只能緊緊依附皇帝,只有做皇帝的刀才能凸顯自己的價值,才能有存在的必要,於是第二階段,李玄都用新銳一派來殺勛貴一派,在這個時候,新銳一派會因為老勛貴一派的死而兔死狐悲嗎?他們不會,他們只覺得殺了這些老家夥,就該他們大展拳腳了。”

“勛貴一派滅亡之後,就只剩下新銳一派,他們起勢於皇權,無法抗衡皇權,便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李玄都經過如此三步走,完成了他的集權,也順利推行了新政。”

幾名隱士的臉色都變得凝重起來。

白鹿先生嘆了口氣,“我們總覺得李玄都是個年輕人,行事未必周全,必然沖動,可我們都忘了一件事,李玄都的長生境是如何臻至圓滿的?因為入局棋子乃是弈棋之人以部分神魂所化,棋局中的宋政身死之後,局外的宋政也隨之永遠失去了一部分神魂。反觀李玄都,局中秦素在成為女帝後,屬於李玄都的那部分神魂自行離開棋盤,與李玄都合為一體。這部分神魂有棋盤中二十年的經歷,回歸李玄都本尊之後,等同是讓李玄都間接多出二十年的世情閱歷,這才使得他的長生境終於趨於圓滿。”

赤羊翁輕聲道:“所以玉虛鬥劍之後,李玄都越來越像地師行事,我們以為我們的對手是個不足而立之年的年輕人,實則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家夥。”

“正是如此。”金蟾叟慨然道,“畢竟我們都沒有真正進入過棋局之中,卻是漏算了這一點。”

白鹿先生道:“如今看來,李玄都在帝京城中可能會用同樣的手段,先穩住、拉攏一派,然後打殺一派。”

紫燕山人道:“先穩住我們,並且拉攏我們,然後和我們聯手滅掉謝雉,接下來他便可以對我們動手了。”

眾人再次沉默。

過了許久,赤羊翁開口道:“我說過,李玄都喜歡用陽謀,現在看來,我這個說法並沒有錯。就算我們知道了李玄都是怎樣打算的,可我們仍舊沒有太好的辦法,因為我們不能與謝雉聯手先滅掉李玄都。策略是死的,人是活的。且不說我們和謝雉之間的互不信任和重重矛盾,就算我們勉強這樣做了,李玄都也可以調整策略,變成穩住並且拉攏謝雉,然後先對我們動手,畢竟牽涉到李道虛,他們師徒父子,這條路還是行得通的。這樣一來,我們就處在了不利的位置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