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一觸即發(第2/2頁)

陸雁冰冷笑道:“不敢當丁都督登門賠罪,不如丁都督直接將我打死在此地。”

丁策面皮微微一跳。

他何嘗不想把這個女子打死在此地,可他不能如此做,因為這個女子牽扯甚廣,背景深厚,真要把她打死了,他的下場就不是請罪那麽簡單了,而是要做好以命償命的準備,就連家人都未必能夠保全,所以他只能沉默不語。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人有三六九等,人上人不把人下人當人,可在仙人眼中,人上人與人下人也沒什麽不同,都是螻蟻,反而能夠一視同仁。

丁策緩緩拔出腰間佩刀,在燈火的映襯下,刀身上掠過一抹寒光,同時刀身上也倒映出萬千燈火。

到了此等時候,望樓中的黃石元和齊佛言已經開始猶豫要不要下去制止今日之事。如今帝京城中暗流湧動,可在明面上,帝黨和後黨還沒有撕破面皮,雙方都保持了相當的克制。可兩位久經世事的兩位儒門大人物都心知肚明,這種平靜只是短暫的,就好似一個放滿了火藥的庫房,只要一粒火星,便能引爆,使得局面徹底失去控制。而今天這場突如其來的沖突,很有可能就會成為一粒火星,如果帝黨和後黨提前翻臉,乃至於兩敗俱傷,只會便宜了旁觀的李玄都。

在平台更遠的地方,有一座小湖,湖面倒映出萬千燈火,瑰麗絢爛。在光影之中,還飄著一艘樓船,當然比不得秦淮河上的畫舫,不過能在寸土寸金的帝京城中泛舟,已經是極為不得了的手筆。

此時船上還有一行人,也在遙遙觀望遠處燈火通明之處。樓船的二樓露台上,一個年輕人正舉著手中的“千裏望”,將那邊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所謂“千裏望”,又名“千裏眼”、“遠鏡”,顧名思義,能夠使人看清遠處的景物。與玻璃鏡、火器一樣,都是隨著海貿從極西之地的安西大秦國運到中原,價格極為昂貴不說,還十分稀缺,便是有錢也未必能夠買到。

年輕人身旁還站著一名白發老者,卻是不必“千裏望”也能將對岸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這便是境界修為之故了,老人輕聲問道:“陛下以為如何?”

年輕人正是微服出行的天寶帝,老人則是儒門隱士白鹿先生。因為天寶帝的身份特殊,所以他們沒有去任何一座望樓,而是泛舟湖上,遠遠觀望。因為此地空曠,又無人仗著身份起哄喧鬧,再加上丁策有意拔高聲調,聲音倒是聽得清楚。

天寶帝放下手中“千裏望”,若有所思道:“張氏遺孤,張肅卿的後人。”

白鹿先生輕聲道:“如果老朽沒記錯的話,張家只剩下一名男丁,名叫張白晝,並非張肅卿的子嗣,而是張肅卿的侄子,自小喜歡任俠事,拜入蜀山劍派門下學藝,所以躲過了一劫。”

“原來如此。”天寶帝微微點頭。

白鹿先生問道:“陛下是否要保下這名少年?”

“不急,先等等看。”天寶帝搖了搖頭。

白鹿先生輕輕點頭,不再多言。

平台上,正當丁策打算不計一切後果出手的時候,只聽一個女子說道:“閣下好大的口氣,我倒要看看閣下的手段如何。”

丁策先是一怔,隨即臉色驟變。

不知何時,一名婦人出現在最後一排的位置,正朝著第一排緩步行來。

僅看其面容,似乎是不惑年紀,徐娘半老,風韻猶存,又氣態端莊,帶著幾分佛門中人的安寧慈悲,與此處煙花之地顯得格格不入。

今天來客中不乏無法無天的混世魔王,若是平常時候在行院中見到這等姿容的婦人,不免要生出褻瀆之意,可是他們很快就發現這個婦人有些不同尋常——她的身上帶著一股勢,讓他們從心底深處生出懼意,就好似遇到了天敵,又似是葉公好龍終於見到了真龍。

她一步步行來,閑庭信步,旁若無人。

在座之人,無論胸中才華,無論腹中學識,無論家世出身,無論性格好壞,都有一個共性,那就是沒有一個真正的傻子。

他們立時明白了一點,這名婦人不是尋常之人,而是一位真正的高人,最起碼也是天人境的修為。這無關乎他們本身的修為和眼力如何,而是基於常識做出的判斷,畢竟能不把丁策放在眼中之人,怎麽也不能遜色於丁策。

於是人群紛紛起身,讓開了一條道路。

女子來到第一排,在張白晝身旁站定,沒有任何動作,丁策便退了三步,如臨大敵。

張白晝低著頭,好似做了錯事的孩子,低聲道:“蘭姨。”

女子沒有說話,只是揮了揮衣袖。

遍地生出火紅的曼珠沙華,一瞬間好似從人間來到了三途川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