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帝京城外

帝京城。

前些時日,帝京城中鬧亂黨,鬧得風聲鶴唳。據說抓了好些亂黨,一個個都被梟首示眾。

百姓們最愛看砍頭,無論砍誰的頭,總有人圍觀大聲叫好,也著實熱鬧了幾天。

待到樓心卿從終南山歸來,這亂黨便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好似從未存在過一般,再沒有人提起了,貼在城門口的通緝令被揭了下來,就連那些掛著示眾的頭顱也被取下。

不必旁人多說,青鸞衛都督府上下便知道這是上頭的風向變了,上面影影綽綽傳來消息,說是太後娘娘打算與清平先生議和,開出了好些豐厚條件,清平先生似乎要答應下來,所以亂黨便不是亂黨了。

於是喧鬧了一陣的帝京城又重新恢復了往日裏的平靜。

轉眼間來到十月初三。

醜時時分,月色空蒙,樹影婆娑。

一男一女行在帝京城外的官路上。

女子年長,婦人裝扮,男子年幼,還是個半大少年。兩人在一起,倒像是一對母子。

這兩人正是在路上因為其他事情而耽擱了一段時日的蘭玄霜和張白晝,今日終於趕到了帝京。

從祖籍算來,張白晝是荊州江陵府人士,算是南人。可他卻出生在帝京,無論行為舉止,還是習慣口音,都是地地道道的北人。後來又去了蜀州,在蜀州度過了自己的少年時光。他也說不清哪裏才是故鄉了。

如今他從蜀州回到帝京,遙望著夜色下黑沉沉、宛如一只匍匐巨獸的帝京城,童年時的回憶一股腦湧上心頭,只覺得百感交集。

張白晝又見官路兩旁無邊麥茬以及這一路上的所見,忽然想起了李玄都對他說過的話語,同時伯父的聲音也仿佛在他的耳邊響起,誦讀著《詩經》中的《王風》:“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不管怎麽說,張白晝畢竟是書香世家出身,祖輩們的鮮血在他的體內流淌,那股書生氣在他心中鼓蕩,他忽然生出一種沖動,他要完成伯父那未竟的事業,就像李玄都正在做的那樣。

蘭玄霜卻沒有張白晝這樣的沖動,對於她來說,帝京城是陌生的,她從未來過帝京,也不了解帝京,更與帝京沒什麽恩怨情仇,沒有半點瓜葛。

不過她知道這座城池意味著什麽,它是天下的中心,就像一張蛛網的中心,所有的蛛絲都在這裏匯聚,所謂牽一發而動全身,掌握了這裏,便能牽動整張蛛網,誰都想做盤踞在此地的蜘蛛,而不是投入網中的飛蟲。

這是個名利場,也是個生死地。

距離城門還有數裏路程的時候,兩人停下了身形,張白晝輕聲問道:“蘭姨,我們怎麽進城?”

兩人之所以耽擱了這麽久,是因為兩人遇到了陰陽宗的王天笑。那日大真人府之變後,宋政身死,上官莞歸順,只剩下王天笑如惶惶喪家之犬東躲西藏,起初他是在躲宋政,後來便是躲李玄都了。誰又能想到,一年前還是威名赫赫的大明官,一年之後卻是成了一條喪家犬。

待到王天笑養好傷勢,本想繼續率領殘部重振陰陽宗,卻不想其余幾位明官已經被李玄都嚇破了膽,不敢再與李玄都作對,早已各自逃散,不知所蹤。雖然王天笑幾次以陰陽宗的獨門秘法傳訊幾人,但幾人從不回應,好似石沉大海。後來王天笑聽聞終南山的事情,此時山上有一位主事人物姓徐,人稱徐九爺,立時知道此人就是徐九,此人在終南山公然露面,意味著齊王門客已經徹底歸順李玄都。

王天笑既驚且怒,可又無法可想,眼看著陰陽宗四分五裂,成了一盤散沙,自己的一腔抱負終是成空,他所求的便也只有長生了。

在這種情況下,王天笑決定偷偷潛回北邙山,在北邙山中尋覓一地修煉。畢竟北邙山是過去陰陽宗和皂閣宗的根基所在,王天笑對於此地再熟悉不過,也再合適不過。

只是機緣巧合之下,就在動身出發的前一天,張白晝和蘭柳誤打誤撞之下闖進了王天笑的隱居之地,被王天笑隨手擒拿,由此引來了蘭玄霜。

蘭柳是蘭玄霜的弟子,張白晝是李玄都親自托付給蘭玄霜的晚輩,再加上蘭玄霜已經將北邙山視作自家地盤,蘭玄霜自然是不能容忍此事,與王天笑大打出手。

兩人俱是天人造化境的大宗師,蘭玄霜自忖有靠山,並不懼怕,反而是王天笑生怕引來了李玄都或者其他高手,不敢與蘭玄霜作生死之戰。他一眼就看出蘭柳只是個被降服的妖物,於是放棄了蘭柳,以張白晝為人質逃離了北邙山。

蘭玄霜緊隨其後,兩人一追一逃,離開中州進入齊州境內,又從齊州境內到了直隸境內,兩人幾次交手,王天笑固然是不遜於白繡裳的高人,可蘭玄霜也是曾經的偽仙,不容小覷,再加上王天笑並不熟悉蘭玄霜的手段,吃了些小虧,於是選擇以張白晝為誘餌,伏擊了蘭玄霜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