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風起

一場秋雨一場寒,本朝帝京就是前朝的幽州,地處北方,寒意已經十分深重,每日清晨,外面都會有一層厚重的白霜。

如今宮裏好些大殿已經換上了玻璃窗,坐在屋裏就能瞧見外面的景象,謝雉坐在一張以紫檀木制成的福貴鴛鴦榻上,看著窗外的白霜,臉色平靜,讓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殿內除了謝雉坐著,還有一眾人也被賜座。

首先便是七隱士中的赤羊翁。在玉虛鬥劍之後,隱士們已經不再藏身幕後,而是來到台前。赤羊翁作為隱士中僅次於龍老人之人,也是代表了龍老人,身份自是與眾不同。

其次是晉王,如今晉王不僅參與朝政,還兼著宗人府宗人令的差事,在天家皇室之中,僅次於太後謝雉和天寶帝,是第三號人物,自然也有資格坐著。

然後是新任內閣首輔趙良庚,外廷文官中的第一號人物,號稱外相,被特賜座椅。

除此之外,就是司禮監首席秉筆柳逸,此時正站在謝雉的身旁,是距離謝雉最近的人。

如此一來,偌大的殿中,跪在那裏的就是青鸞衛都督府左都督丁策一個人。

這不是正式朝會,不僅僅是因為赤羊翁出現在了這裏,也是因為天寶帝沒有出現在這裏,就算太後垂簾聽政,只要一日沒有登基稱帝,台前的皇帝就一日少不得。而謝雉還比不得那位女帝,未能全面掌控朝局,如果她想稱帝,晉王不答應,清流不答應,儒門也不答應。

“丁策。”謝雉開口了。

“臣在。”丁策盡力平靜地回答道。

謝雉道:“你說江湖上多了一個名為‘客棧’的隱秘組織,如今可有頭緒?”

丁策一凜,恭敬道:“回太後,臣曾派遣屬下秘密混入這個‘客棧’之中,探聽虛實。可其中等級森嚴,更有專人負責排查客棧上下,稍有異動,當即斬殺。臣……臣派出的許多精幹人手暴露身份之後,都被削去首級,死於非命,此等情況下,還有未曾暴露身份之人,等閑不敢異動,所以臣對客棧的具體情況也是知之甚少。”

謝雉語氣微冷,“也就是說,你除了知道一個‘客棧’的名字之外,其他皆是一無所知了?”

丁策一怔,不知該如何回答。

青鸞衛是司禮監首席秉筆的屬下,便在這時,柳逸開口替丁策解圍道:“回太後,據老奴所知,江湖上的隱秘組織不在少數,諸如白蓮坊、萬篤門、聽風樓、聞香堂等等,可這些組織都是以盈利賺錢為主要目的,與商賈無異,所以其中人員的蹤跡都有跡可循。這個‘客棧’卻是不然,它只出不進,不賺一文錢卻又大肆開銷,出手闊綽,收買、拉攏各地江湖散人,甚至是朝廷的官員,由此可見,客棧背後定是有人支持。當世之間,誰會這麽做?誰敢這麽做?誰在這麽做?老奴以為,這已經是不問可知了,唯有遼東而已。”

雖然柳逸此言沒有真憑實據,僅僅是推測之言,但在場之人都對這番看法深以為然,點了點頭,又都望向太後謝雉。

謝雉卻是不置可否,說道:“遼東會這麽做,遼東也敢這麽做,可未必就是遼東在這麽做,此事波譎雲詭,只怕還有很大的變數,事在沒有鐵定之前,還是不要過早下結論。晉王。”

晉王應道:“臣在。”

謝雉問道:“此事你怎麽看?”

天寶二年,太後謝雉拿下顧命四大臣時,只有二十七歲,協助謝謝雉的晉王也不過剛到而立之年而已。如今是天寶八載,謝雉三十三歲,晉王三十六歲,正值壯年。

晉王思索了片刻,回答道:“臣以為柳公公所言極是,遼東虎視天下久矣,為了日後揮師南下,他們提前在關內大肆安插眼線密探,也不是什麽不可思議之事。”

謝雉又問道:“若果真是遼東所為,那麽這個客棧的主事人是誰?總不會是秦清親自執掌。”

晉王遲疑了,“秦清長年居於太白山的大荒北宮之中,並非秘密,他斷然不會親自執掌客棧。反倒是秦清之女秦素……”

謝雉終於是有些不耐煩了,“秦素生平,我素有所知,不過是一閑雲野鶴罷了,過去二十年,秦清從沒有讓這個女兒參與過任何遼東事務,就算真要培養秦素,也不會一上來便讓她擔當如此重任。”

大殿內一靜,一時無人應聲。

過了片刻,赤羊翁緩緩開口道:“老朽明白太後的意思了,太後是說那位清平先生,畢竟清平先生已經與秦大小姐定親。”

謝雉把目光轉向赤羊翁,語調變得柔和,“不知先生如何看?”

赤羊翁身子清瘦,又蓄有山羊須,看起來就像一只年老山羊,此時他輕撫胡須,說道:“秦素不足以擔當大任,可清平先生李玄都卻是不容小覷半分,此人深得大劍仙、地師之真傳,所謀甚遠,所圖甚大,要說是他建立了這個客棧,或者說是他在幕後執掌客棧,倒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