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說先生

慕容畫能在帝京城中如魚得水,必然是善於把握人心的。這也是她與蘇憐蓉最大的不同。

聽完上官莞的話後,慕容畫做了一個簡短的總結:“關於清平先生的傳聞,我有所耳聞。今日又聽妹妹之言,略微所得。”

上官莞臉上露出好奇神色,“倒要請教。”

“若有說得不對的地方,還望妹妹見諒。”慕容畫略微斟酌言辭,“我觀清平先生之生平,竊以為有三人對其影響甚大。這三人分別是已故首輔張肅卿、大劍仙李道虛和地師徐無鬼。故而清平先生的身上同時兼具了這三位的部分特質。”

上官莞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眼神一亮,“這……我從未從這個角度想過,倒也有些道理。大劍仙是清平先生的養父,清平先生視張肅卿為師,最後是清平先生繼承了地師的衣缽。”

“這就是了。”慕容畫徐徐說道,“在我看來,清平先生的手腕與大劍仙、地師十分相似,在‘道’上卻更偏向於張肅卿,可又不完全等同於張肅卿。”

有些事情,慕容畫不是十分清楚,上官莞卻是清楚得很,李玄都與張肅卿的不同之處,恰恰是李玄都與恩師徐無鬼的相通之處。先前上官莞對於李玄都的認知一直處於一種模糊、渾淪的狀態,可經過慕容畫這麽一點,倒是起到了拋磚引玉的作用,讓上官莞把許多沒有想通的事情一下子想通了。畢竟上官莞能被徐無鬼看中,並且很得徐無鬼的喜愛,自然不是蠢材,只是與李玄都相比,才顯得她有些不濟事。

李玄都的心機手腕不可能是自學而成,定然是有人教導,這個人就是大劍仙李道虛。可李道虛做錯了一件事,他教了李玄都足夠多的“術”,可在“道”之一途,乏善可陳,這就導致了後來的李玄都與他並不是一條心,甚至是分道揚鑣,因為兩人道不同不相為謀。

李玄都的“術”是傳承自李道虛,“道”則是傳承自張肅卿。李道虛疏於“道”的教導,於是被張肅卿“趁虛而入”。不過張肅卿的“道”也不是那麽完善,因為張肅卿只是“治標”,而非“治本”。於是地師徐無鬼出現了,他補上了“治本”的關鍵。正因為如此,在李玄都繼承了地師的衣缽之後,發生了某種細微的改變,並非是李玄都開始妄自尊大,而是他想明白了許多事情,終於找到了自己的道路,所以他從幕後來到台前,開始開闔縱橫。

從某種角度來說,李玄都能走到今日這般高度,也是情理之中,畢竟在他的身上,傾注了三位前輩的心血。

上官莞喃喃道:“原來如此。”

慕容畫並不清楚上官莞心中所想,繼續說道:“清平先生究竟是張肅卿那種心懷天下的忠良之士,還是地師那種虎視天下的梟雄人物,我也很難給出一個準確的答案。不過我有一些揣測之言,談不上對清平先生不敬,還請妹妹不介意。”

上官莞搖頭道:“我不會介意,大掌櫃也不會介意。”

“那我便放心了。”慕容畫輕撫胸口,“我聽說清平先生十歲年紀就開始行走江湖,這與許多宗門弟子、世家子弟是截然不同的。這種情況就會導致清平先生過於早熟,這是好事也是壞事。好處是清平先生少了許多年輕人的通病,比如意氣用事,比如魯莽沖動,更為沉穩成熟。壞處是清平先生的人生並不完整,其實這樣的人也不在少數,那些有怪癖之人,定然是其過往經歷導致的。清平先生過早進入江湖,太早見識了人情世故,就好像我們登山,直接從山腳飛到了山頂,而缺少了中間的山腰,沒有見過沿途的風景,便沒有相應的體會,他眼中的山,只有山腳的巍巍高乎和山頂的一覽眾山小,與我們一步一步爬到山頂看遍風景是不同的。這與身份地位無關,僅僅與經歷和閱歷有關。”

上官莞若有所思道:“姐姐的意思是尋常人是一步一步登山,想法也是隨著沿途風景而循序漸進地改變,而清平先生少了這個循序漸進的過程,導致他的想法與尋常人有著很大的不同,於是造就了他今日這般看似矛盾的性格。”

慕容畫點了點頭,“的確如此。不僅是缺失了什麽,而且還有可能多了許多你我都沒有的東西。打個比方,他誤入歧途,去了一個正常登山之人不會去的隱秘地方,在那裏見到了許多旁人不曾見過的特殊風景。”

說到這兒,慕容畫陷入思索之中,“清平先生的成名一戰是西北奪刀,西北……當時的西北剛剛經歷了兩場大戰,正是十室九空的時候,清平先生會不會在那個時候經歷了一些特殊的事情?要麽就是天寶二年的帝京之變,張相爺一家之死,讓他受了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