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張白晝

“一劍西來,大江東去,氣橫掖庭。問如何承平,難得清平,斬卻亂世,可開太平?英雄梟雄?正道邪道?留待百年後世評。憶往昔,光寒十九州,青鋒無情。”

“百年江湖意氣。天下起風雷萬裏埃。嘆此生浮沉,風波難定;十年一劍,俠骨崢嶸。袖藏青蛇,腰懸三尺,腳踏人間路不平。朝天闕,看劍氣縱橫,再開青冥。”

作這一首《調寄沁園春太平》的,乃穆宗年間內閣首輔張肅卿的女公子張白月。當年張白月與清平先生李玄都在帝京訣別,張白月專門為了心上人寫了這首詞,不過只有上闋,沒有下闋。下闋是清平先生李玄都自己後來補上,表明心志。

如今張白月故去已久,清平先生李玄都也與秦家大小姐秦素定下婚約。在中州劍秀山的山路上,卻另有一個少年,正在默念這首詞。這少年十七八歲的年紀,身穿青色衣衫,正沿山道緩緩而上,心中默想:“尋了這麽久,終於找到姐姐的長眠所在了。”

少年身後背負一柄長劍,風塵仆仆,顯然是出門在外時日已久,不知趕了多久的路,才來到這裏。畢竟能朝遊滄海暮蒼梧的神仙之人是少數中的少數,絕大多數人趕路還是要一步一步走出來的,跨越一州地域便要月余甚至更長時間,其中不僅耗費體力趕路,而且風餐露宿,著實辛苦,更不用說還有官府的路引限制,所以天南海北想要相見一面,著實不易。不過少年神色堅毅,似是根本不在意這些許遠遊之苦。

這少年姓張,雙名白晝,乃是張肅卿的侄兒。他自小不愛讀書,藐視學宮書院,喜歡為氣任俠之事,好舞刀弄槍,常慕劍俠刀客。他又脾氣執拗,不服約束,因為父親故去得早,伯父張肅卿忙於朝政,無暇管教,只有一名寡母,奈何不得他,只能遂了他的願,讓他出門拜師學藝。

當時江湖還是正邪分明的格局,且不說邪道十宗,只說正道十二宗。若論用劍,首推清微宗,慈航宗次之,東華宗再次之。不過慈航宗以女子為主,男弟子少有能得真傳之人,東華宗以全真道士為主,俗家弟子難得其真傳,而全真道士不可婚嫁,與僧人相差無多,張白晝乃是獨子,肩負傳承香火的責任,也不可行,於是排除慈航宗和東華宗,只剩下一個清微宗。

以李玄都與張白月的關系,張白晝想要拜入清微宗中,並非難事,不過他的母親卻是頗有見識,畢竟李玄都不是宗主,宗內還有眾多師兄弟,明爭暗鬥,張白晝一個小孩子貿然進入其中,恐怕不是什麽好事,若是有人意欲對李玄都發難,說不得要從張白晝身上做文章,平白招惹禍事。再加上正邪之爭加劇,就連司徒玄策都死得不明不白,更何況是他人。

張母不願意兒子卷入到這些江湖紛爭之中,就以退為進,同意張白晝拜師學藝,卻不能去正邪二十二宗的任何一宗,若是張白晝不同意,就再也別進家門。張白晝面對母親的軟硬兼施,也只好妥協,最終前往遠在蜀州的蜀山劍派拜師學藝。

張白晝一走便是近十年,從一個孩子長成了少年,只是一切物是人非,身未死族已滅,如果當年他還留在帝京城中,只怕也難逃一死。

劍秀山的山路崎嶇蜿蜒,兩旁峭壁聳立,如是被利劍劈砍鑿出,兩方崖壁與一線小徑形成了一線天的景觀,將天光擠成窄窄一線,使得山道之上晦暗莫名。張白晝走過一線天後,只見天光乍泄,豁然開朗,腳下道路逐漸平緩開闊,拾級而上,又見一方靜湖,有河水相連,沿著河水逆流而上,別有洞天。

只見原本筆直的峭壁上,忽然凹陷出一個巨大弧度,形成了一個開口極大、縱深極淺、似洞非洞的存在,占地大約一畝左右。此地三面環山,唯有一面面向懸崖峭壁,與上山的石徑相鄰。其中種植有茂盛翠竹,風起則起竹濤響,而在竹林的掩映之中,則是一座清幽古雅的二層竹樓。

張白晝望著這座竹樓出了一會神,心想:“這裏竟然有人居住,難道是此地主人?宗門記載,古時的確有劍仙曾經在劍秀山隱居,不過那都是幾百前的事情了,難道劍仙還有傳人?”

想著這些,張白晝向竹林走去,然後發現這些竹子已經有些年頭了。

當年帝京之變,張家滿門死絕,這麽大的消息是瞞不住的。張白晝聽聞這個消息之後,就要下山拼命,不過被他的師父攔下,然後師父將他關在後山,讓他在後山好好想一想,什麽時候想明白了什麽時候再出來。那座後山就有一片好大的竹林,供弟子練劍之用。張白晝在後山待了足足三年,所以張白晝對竹子了解頗多。

嫩竹子,受光照時間短,竹皮翠綠,竹身無光澤,竹節毛澀,節紋粗。尤其是幼竹,還可以在竹根處找到蛻落的竹箬。老竹子,光照時間長,竹皮青裏泛黃,甚至透紅,竹身光亮,節紋細。另外,從竹葉的顏色上也可以識別竹子的老嫩。嫩竹的竹葉,翠綠欲滴。而老竹子的葉呈暗綠色,甚至帶有枯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