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反客為主

今日的大真人府中還有眾多來客,正如秦素所言,江湖中的大事都要講究一個見證人,這些人無疑就是張靜修請來的見證人了。

對於李玄都來說,這些也算不得生面孔,最為顯眼的還是真言宗之人,從他手上逃脫的法空赫然在列,在他身後的幾人,正是曾經結陣拖延的幾人,不過這四人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被李玄都打成重傷。不過此時再看這幾人的氣態,竟然是頗為內斂,沒有明顯的傷勢,不知是有什麽秘法秘藥,還是掩飾巧妙。除此之外,還有十余名僧人,與真言宗的僧人不同,皮膚上透出淡淡的金色,明顯是金剛宗的門人,只是不見悟真的身影,想來是悟真顧念與李玄都的交情,沒有親至,但也派了門人弟子過來,表明自己的態度。

再有就是以王南霆為首的儒門中人了,萬象學宮坐落於中州,社稷學宮坐落於齊州,唯獨天心學宮坐落於江南,與正一宗所在的吳州上清府相距不遠,所以兩者之間也有交情。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自然也沒有永遠的敵人,皆是因為利益之故,今日正邪兩道可以歸於一統,那麽道門和儒門握手言和也不是什麽不可想象的事情。

李玄都沒有急於開口與張靜沉寒暄,而是側移視線,望向一眾儒門中人。

除了王南霆這位大祭酒之外,其余人在李玄都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瞬間,都是為之一窒,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體,就像私塾中的孩子們看到先生走進私塾的一瞬間反應。

畢竟是一位長生地仙的目光,真正做到了有若實質,就算憑借目光生生“看”死某人,也並非什麽不能想象的事情。

李玄都的聲音不輕不重地響起,“儒門中人。”

張靜沉開口道:“玉虛鬥劍已經結束,我們道門和儒門之間的恩怨自然是一筆勾銷……”

李玄都仍是望著儒門中人,不曾移開視線,口中卻是打斷道:“大天師且慢解釋,還是讓大祭酒親自解釋為好。”

整個大坪瞬間鴉雀無聲。

什麽叫目中無人?

這就是目中無人。

張靜沉先是一怔,隨即臉色陰沉。

正所謂主辱臣死,許多正一宗弟子也都是勃然大怒,只待張靜沉一聲令下,便要拔劍相向。

不過還有部分正一宗弟子心中滿是悲哀之意,如果老天師在世,李玄都會這樣?這位清平先生並非跋扈之人,就算他躋身了長生境界,在老天師的面前,還是會執晚輩之禮。說到底,這是自己把臉送上去讓人家打。

在李玄都的注視下,許多儒門中人已經感覺自己要坐不住了,就在此時,王南霆終於是起身了,先是向李玄都拱手一禮,然後說道:“玉虛鬥劍定下誓言,儒門不能再插手幹預道門之事,儒門自當遵守。只是今日並非儒門插手道門內務,而是受同樣是道門中人的大天師之邀請,前來雲錦山大真人府觀禮,同時也是做個見證。”

李玄都道:“觀禮,難道是大天師的升座大典嗎?”

“正是。”王南霆高聲道,“老天師飛升離世,張真人接任大天師之位,自當舉行升座大典,遍邀賓客,前來觀禮。”

李玄都這才將視線轉向張靜沉,道:“大天師的升座大典是大事,如今道門一統了,不比從前,為何不邀請兩位掌教大真人前來觀禮?”

從始至終,李玄都的語氣都是居高臨下,而且也都是在質問張靜沉。

以旁人對張靜沉的了解,張靜沉如何能夠忍受?非要與李玄都撕破臉皮不可,可今日的張靜沉只是面沉如水,竟是沒有當場發作,正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可見張靜沉所謀甚大。

張靜沉道:“不過因循前例罷了。”

李玄都加重了語氣,“你這是失禮。”

任誰也沒想到,李玄都來到大真人府之後,根本沒有客套寒暄的意思,不但先聲奪人,而且還咄咄逼人,當真是反客為主,好像他才是此地主人。

此時情景,不說正一宗的人沒有想到,陪同李玄都一起來到大真人府的同行之人同樣沒想到。雖說李玄都從不屑於隱瞞自己的想法和目的,多行陽謀而少行陰謀,但是目的和手段並非同一回事,李玄都通常不會把自己準備如何做告知旁人。

今日的李玄都和張靜沉就像互換了身份,平日裏恭謹守禮的李玄都囂張跋扈,就算面對兄長張靜修都敢頂撞的張靜沉卻是壓住了火氣,耐住了性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位有道全真。

張靜沉沒有說話,沒有反駁,似乎是默認了李玄都的指責。

李玄都似乎也沒料到張靜沉如此能忍,沉默了片刻,緩和了語氣,“大天師,我們是要在此地夜宴嗎?”

“當然不是。”張靜沉讓開道路,側身作請,“請清平先生入內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