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蕭翰

宮官很自然地轉變了自己的身份角色,從笑鬧的朋友變成了暫時聯手的盟友,說道:“陰陽宗的行蹤不定,我們要先去找左尊者,然後通過左尊者找到陰陽宗。”

李玄都問道:“左尊者一直在追查陰陽宗的行蹤?”

“勉強算是。”宮官遲疑了一下,“其實是相互的,我們知道陰陽宗的行蹤,那麽陰陽宗也一定知道我們的行蹤。”

李玄都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接下來兩人陷入沉默之中。

以朋友的身份相處,自然有說不完的話,以盟友的身份相處,尤其是這種暫時的盟友,兩人實在沒有那麽多話可以說,更多時候都是一人問而另一人回答。

李玄都陷入沉思之中,如今他是走一步看一步,並沒有一個十分清晰明確的計劃,這就像李玄都到了一座陌生的城卻沒有繞城一周觀察地形一樣,讓他有些不安,可又無可奈何。

兩人走了小半日,距離樓蘭城只剩下百裏路程,天黑之前肯定能夠入城,於是兩人在沿途的一座客棧中停了片刻,給駱駝喂些草料。在大戈壁上,草料和水都十分昂貴,駱駝吃的草料,也不比人吃的飯食便宜多少。

兩人來到客棧的大堂,又要了兩盆水煮羊肉。

以李玄都的境界修為,已經不必進食,但他還是保留了進食的習慣,畢竟他踏足天人造化境還不到一年,二十多年的習慣不可能一朝忘卻,這個習慣也許要到十幾年後才會逐漸消失。

李玄都很快就吃完了自己的那盆羊肉,擡眼望向宮官。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宮官並沒有他想象中那般不食人間煙火,駱駝騎得,這粗劣的羊肉也吃得,此時正在小口地細嚼慢咽。他記得宮官曾經說過,她並非世家大族出身,甚至沒有一個表字,由此看來,倒不是虛言。

其實李玄都對於宮官的觀感也頗為復雜,這樣一個嬌俏可人又不掩飾對自己愛慕之情的女子,哪個男人不喜歡?李玄都當然也喜歡,可他知道,人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想怎樣就怎樣,要有擔當,要自己給自己定規矩並守規矩,所以他選擇把這種喜歡壓下,這便是宮官所認為的“心狠”了。平心而論,李玄都不是聖人,對於聲色犬馬等享樂之道,怎麽會完全無動於衷?難道他就不想有些愛好,或是音律,或是書畫,哪怕是話本呢,只是都被他強壓下了而已。所憑借的也是自己對自己的一股狠勁,沒有這股狠勁,李玄都走不到今日。

李玄都很快就收攏思緒,心如止水,不起漣漪,先前的點點漣漪也很快消散。

就在這時,客棧外又來了一隊人馬,停在客棧的大門外面。

這種建造在城外的客棧當然不是只有二層樓那麽簡單,樓外還有一個院子,院子本就不大,這時裏面已經散落了十幾匹馬和十幾匹駱駝,夥計正在給那些馬和駱駝喂水、添料、刷洗皮毛,裏面也就沒有了空地,外面的人馬便擠不進來。

這隊人馬頗為不俗,不僅隨身攜帶兵刃,而且沒有馬賊和江湖人的散漫,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必然是有軍伍背景,眼神淩厲,看誰都不像在看活人,分明是久經沙場。為首的是一名正值壯年的男子,十分英武不凡,在他身旁還有兩人,一個是美貌女子,不過與中原女子不大相同,似乎有些胡人血統,高鼻深目,異域風情;另外一個是白發白須的老人,與仙風道骨半點不沾邊,錦衣華服,滿身江湖氣和殺伐氣,與那些軍伍出身的扈從截然不同。

男子沒有下馬,自有扈從翻身下馬,走進客棧,大聲問道:“怎麽回事?”

正在忙碌的客棧夥計誰也沒說話,只是忙著自己的差事。該喂水喂料的還在喂水喂料,該刷洗毛皮的還在刷洗毛皮,竟無人理他。

扈從臉色一暗,擡高了嗓音,“有沒有活人?”

“來了來了。”掌櫃從客棧大堂小跑出來。

扈從喝問道:“我們是樓蘭城西城的,你們還想不想做生意?”

樓蘭城分為東西二城,權貴人物都居住在西城,掌櫃在西域多年,自然明白這句話中隱含的威脅,不由苦了臉,說道:“冤枉,大人們也都看到了,這客人實在太多,漫說擠不進來,就是擠得進來,我們客棧也沒有草料了。”

扈從掃視一眼,果然如掌櫃所說,可他卻不管這些,“我們的馬總不能餓著。”

掌櫃也不是什麽好人,眼珠子一轉,故作遲疑道:“裏頭的客人,都不是好相與的,我看好些人還帶著兵器,實在不是我們一個小小客棧敢招惹的。要不……大人們去說說?”

扈從不傻,自然聽得出掌櫃的小心思,可他在樓蘭城地界裏橫行慣了,也不在意這些,立刻大步朝客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