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擔憂

李玄都收回手中的“人間世”,眺望遠處的一線天光,笑問道:“閣臣,石前輩,你們覺得我這一劍如何?”

石無月的病情雖說好了大半,但思維還是有些跳脫,以前她樂意聽李玄都稱呼自己為前輩,是因為她覺得這樣占了李玄都的便宜,現在她忽然覺得前輩二字顯得她太老了,女人就是如此,小的總想拼命裝作成熟,老的又拼命裝作青澀,於是不滿道:“不要叫我石前輩。”

李玄都一怔,沒有多此一舉地問為什麽,而是直接問道:“那我該怎麽稱呼你?”

石無月回答道:“我是中秋節那天出生的,中秋無月,所以我的父母給我取名為‘無月’,有一首詞《一剪梅·中秋無月》:‘憶對中秋丹桂叢,花在杯中,月在杯中,今宵樓上一尊同。雲濕紗窗。雨濕紗窗。渾欲乘風問化工。路也難通。信也難通。滿堂惟有燭花紅。杯且從容。歌且從容。’無月,無月,月在何處?月在杯中,杯且從容,歌且從容。於是師父給我取了一個表字,就叫‘觴詠’,‘觴’是酒杯的意思,對應杯且從容,‘詠’是賦詩的意思,對應歌且從容。兩者連起來,也有飲酒賦詩的意思。從今日起,你便稱呼我的字吧。”

李玄都點頭應下。

寧憶問道:“怎麽忽然想起讓紫府稱呼你的表字了?”

石無月當然不好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不過她也有理由,理直氣壯道:“紫府如今是一宗之主,以後說不定還要做掌教,煙煙是他的姑姑,白素衣是他的嶽母,這是正經長輩,我與他非親非故,當然不好妄自尊大,所以還是稱呼表字更合適一些了。你不知道嗎,現在好些人都已經不稱呼他的表字‘紫府’了,而是稱呼他‘紫公’。”

稱字而不稱名,是尊稱對方,稱一個字再呼之為公便是最高的尊稱了,所以石無月的這個說法也不能算錯。

李玄都笑道:“好,那我就稱呼你觴詠。其實我們六人之間都可以互相稱呼表字,不必那麽拘束,秦白絹,李紫府,李雲何,寧閣臣,石觴詠,還有……”

石無月笑道:“還有李非煙。若煙非煙,若雲非雲,郁郁紛紛,蕭索輪囷,是謂卿雲。李公取名字簡單,李非煙的表字就是‘若煙’,只是已經好些年沒人叫她李若煙了,因為她的名和字中都有一個‘煙’字,總共兩個‘煙’字,所以當年我們姐妹之間都是叫她煙煙,就像你們都把白絹叫作素素,不過她是長輩,你就不好稱呼表字了。”

李玄都點頭稱是。

石無月說完之後,寧憶這才開口道:“紫府剛才一劍,不知用了幾成修為?”

李玄都沉吟了一下,“算不上隨手施為,大約用了八成的修為。”

天寶六年的時候,胡良曾經在南山園問了李玄都一個差不多的問題。

胡良問李玄都:“老李,你在劍道巔峰時,到底是怎樣的光景?”

當時恰好有一場夜雨,李玄都借著雨勢回答說:“現在的我出劍,只能一點,破開雨幕卻又轉瞬即逝,難以持久。如果換成由你出刀,可以連點成線,將眼前雨幕從中一分為二。如果換成以前的我來出這一劍,則是一面。對天出劍,僅憑劍勢,便可將此地的雨幕重新托舉回九天之上,僅憑劍氣,便可擊散雨雲,撥雲見日。”

今日李玄都出劍,看似與曾經的李玄都並無根本上的區別,但有一點,那就是數量上的變化。以前的李玄都能夠擊碎雨雲,那僅僅是極小範圍之內,至多也就是一個南山園大小,而且難以持久,待到劍氣消散,便又會有大雨落下。可現在的李玄都卻是數在百裏之外出劍,劍氣將一塊籠罩了半個天幕的雨雲從中徹底裁開,而且劍氣久久不散,其中差距相差不可以道理計。就好比同樣是騎兵,一隊百余人的夜不收和萬余人馬俱披甲的重騎,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寧憶當然明白這其中的不同,慨然道:“紫府劍道大成矣。”

李玄都道:“閣臣過譽了。”

寧憶搖頭道:“哪裏是過譽,只是實事求是說句實話罷了,反倒是紫府,過謙了。”

李玄都道:“在閣臣看來,我這一劍是劍道大成,可在有些人看來,我這一劍就是示威了。”

石無月立刻道:“我知道,就是你的那個師兄李元嬰,你們兩個從小就做對,長大了又爭奪宗主大位,如今他在境界上被你壓了一頭,太玄榜上他排第十,而你排第五,他肯定恨死你了。”

李玄都搖頭道:“石前……觴詠此言不對,我們小時候的關系還是很好的,那時候我們都住在蓬萊島上,大師兄和師父很忙,常常外出,師娘要主持宗內事務,也脫不開身。二師兄負責授業,不好親近,冰雁又是個小丫頭,膽小愛哭,只有他時常帶我到島上的各個地方去玩,有時候真是親如兄弟一般,吃個果子都要分我一半,若是不信,你可以去問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