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新春

在帝京,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五,是一年中難得的閑暇時光,在這段時間裏,各大衙門都會封印,直到正月十六才會開印辦差。普通商戶雖然不像衙門一樣休息長達半月之久,但也要到正月初六才會開門營業。

不過這些都是中原的傳統,王庭這邊卻是不然,反而因為隨著小閼氏壽辰的臨近,愈發忙碌。

因為李玄都是小閼氏點名邀請的客人,子雪別汗為李玄都準備了一身專門的禮服,不得不說子雪別汗的心思細膩,因為顧及到李玄都的中原使者身份,沒有為他準備金帳風格的衣物,而是一身大魏朝廷的伯爵禮服,也不知他是從何處得來。

李玄都仔細觀看了這身伯爵禮服,其屬於朝服的範疇。

大魏官員服飾主要分朝服、常服和公服。

朝服,赤羅衣,青緣,腰系赤白二色絹帶或者革帶,戴梁冠。

公服,右衽圓領,戴襆頭,沒有蔽膝等復雜的裝飾物。區分品級的主要方式是顏色,四品以上為緋色,五六七品為青色,八九品為綠色。除此之外,腰帶也有不同,一品腰玉帶,二品為花犀帶,三品著金钑花帶,四品著素金帶,五品著銀钑花帶,六品七品著素銀帶,八品九品著烏角帶。

常服和公服類似,著圓領袍和襆頭。常服有一個特點是可以用雜色,主要區分等級的是胸前刺繡飛禽走獸的補子。文官繡飛禽,一品二品,仙鶴錦雞;三品四品,孔雀雲雁;五品,白鷴;六品七品,鷺鷥鸂鶒;八品九品。黃鸝鵪鶉練鵲;禦史、用獬廌。武將繡走獸,一品二品,獅子;三品四品,虎豹;五品,熊羆;六品七品,彪;八品九品,犀牛海馬。公侯伯和駙馬繡麒麟、白澤。

這身伯爵朝服就是繡麒麟補子,各種佩飾一應俱全,只是在細微處略有瑕疵,伯爵和駙馬在玉帶上有所區分,公侯伯等所用玉帶是石青色,駙馬所用玉帶是金黃色,李玄都疑心是子雪別汗故意試探,便請月離別告知子雪別汗,子雪別汗那邊很快便送來新的玉帶。

根據月離別轉述子雪別汗的解釋,這些中原朝服並非金帳仿制,而是當年金帳南下時,從一處皇家庫房中得來,金帳人對於中原人的條條框框也是半懂不懂,若是有所紕漏之處,還望使者見諒。

月離別雙手捧著子雪別汗重新送來的玉帶,笑問道:“公子,可要我侍奉你更衣?”

李玄都擺了擺手:“萬不敢如此。在中原,這種事情要麽是妻妾做的,要麽是丫鬟做的,堂堂那顏,可不是我的丫鬟。”

月離別沒有強求,將玉帶放下,緩緩退了出去。

李玄都骨子裏還是個江湖人,行走江湖是件苦事,刀光劍影的廝殺就不多說了,風餐露宿更是尋常,無論是什麽出身,都不存在四體不勤五谷不分,這種朝服穿起來固然繁瑣,一個人也可以應付。

不多時,李玄都換好了朝服,外穿紅羅上衣、下裳和蔽膝,內穿白紗單衣,足登白襪黑履,腰束革帶和佩綬,頭戴梁冠。所謂梁冠,與俗稱烏紗帽的襆頭不同,梁冠其形方,前低後高,後傾,有圍片,前開後合。所謂‘梁’,就是冠上的豎條,一品七梁,二品六梁,三品五梁,四品四梁,五品三梁,六品,七品二梁,八品,九品一梁,梁冠為歷代在朝文官所好戴。

都說佛靠金裝人靠衣裝,李玄都現在終於有了些中原使者的氣派。他走出自己的居處,以李玄都每到一個新地方都要首先觀察地形的習慣,早已對府邸了若指掌,徑直往月離別的書房行去。興許是月離別早有吩咐,一路上遇到的侍女、奴隸、護衛都對李玄都畢恭畢敬,低頭側立,不敢多看一眼。

來到書房,月離別也不是無所事事,正在刻苦攻讀中原的各種典籍。而且與迂腐士子不同,月離別不拘泥於一家之學,雖然都在入門階段,但也算是諸子百家均有涉獵,殊為不易。見李玄都進來,月離別起身相迎,笑道:“人靠衣裳馬靠鞍,秦公子換上這身禮服之後,真是英俊。”

李玄都一笑置之,隨意問道:“那顏最近在讀什麽書?”

月離別如實回答道:“在讀一些心學,我記得那位開創心學的儒家聖賢,也是一位伯爵。”

李玄都笑道:“那位聖賢在孝宗年間出仕,武宗年間官至兵部尚書,特進光祿大夫、柱國,封‘新建伯’,離世之後謚文成,追封為‘新建侯’。在大魏,封爵殊為不易,非軍功不可,新建伯是因為平定寧王之亂才得以封爵,而武宗皇帝本欲禦駕親征平定寧王之亂,因此對新建伯頗為不滿,終武宗一朝,這位聖賢都未得到朝廷封賞,直到世宗即位,才被真正封為新建伯。只是這些名爵之位對於聖賢而言,只是身外之物,聖賢之所以出仕為官,也僅僅是因為儒門有立德、立言、立功三不朽之說,平叛即是立功,故而聖賢在知天命年紀之後,就辭官講學,並在天心學宮留下四句教法:‘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