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的身份

關外的冬天格外寒冷,無論老幼貴賤,都早早穿上了大皮毛的衣裳,腳上是厚重的皮靴,頭上是可以蓋過耳朵的皮帽,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張臉,在寒風中被凍得通紅。

越往北走,天氣就越發嚴寒,所謂的“雪花大如拳”,並非是誇張之言。按照道理來說,這種天氣,應是少有人外出,可在枯羊鎮,卻是人來人往的熱鬧景象。

這座鎮子,不在大魏的地圖上,也不在金帳汗國的地圖上,因為這裏本是一處荒地,因為處在從遼東前往金帳汗國的必經之路上,常有大隊行商在此紮營,又吸引許多小商小販來此賣些吃食用品,久而久之,這裏就成了一座鎮子。

如今遼州正在打仗,可遼東與金帳的商貿沒有停歇,哪怕刀兵四起,哪怕馬賊橫行,哪怕大雪封路。有句話說得好:殺頭的買賣有人做,賠錢的買賣沒人做。只要有利可圖,就必然有人會甘冒風險,只要獲利夠多,生死也能看淡。草原上有牛羊,有馬匹,缺少鐵、茶、鹽,朝廷雖然嚴令禁止鹽鐵茶葉私營,可自從關閉兩國互市以來,來往於邊境的走私商人,數不勝數。

趙政對此自是知情,不過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且不說這些走私商人中有相當一部分是歸在各大遼東豪強名下,就算他真正禁絕了走私一事,也無法在短時間內見到成效,反而會讓金帳汗國愈發變本加厲地攻打遼東,如今遼東與朝廷關系緊張,實則是以一地之力對抗金帳一國之力,若是陷入到全面開戰的境地之中,殊為不利。

總之,在種種“兩難”之下,這座枯羊鎮幸存了下來,成了一個極為特殊的存在。不過趙政雖然不曾鏟除枯羊鎮,但也沒有放任枯羊鎮,派人在此駐紮重兵,既是維持秩序,也對來往行商嚴加盤查,想要做生意,可以,卻要查明身份來歷,等同趙政完全將這裏掌握在自己手中。道理也很簡單,與其讓這些行商散落於各處,倒不如集中起來,便於管理,日後無論是收稅還是禁絕,都會簡單許多。對於來往行商而言,既然趙政沒有把事情做絕,那麽他們也願意退讓一步,默認了趙政對此地的管轄。

身著貂皮大氅的李玄都站在鎮外,從袖中抽出一張路引。這是嚴先生專門為他偽造的身份,各種信息一應俱全,除了李玄都是假的,其他都是真的,即使是青鸞衛也找不出半點破綻,而知道這個身份的人,不超過兩手之數,其中就包括趙政、嚴先生、景修、秦道遠、秦素等人。當然,秦素是不同意李玄都冒險的,可李玄都既然已經答應下來,她也不會胡攪蠻纏,只能囑托李玄都萬事小心,又仔細為他準備了外出的衣物。

這張路引上的身份姓秦,名叫秦玄策,出身於秦家偏房,父母早亡,被叔父養大,最近叔父也因病故去,所以才獨自一人外出闖蕩。

這個身份說高不高,雖然是秦家的偏房子弟,但沒有長輩可以依靠,比之秦大小姐,自是差了不知多少。可說低也不低,畢竟是秦家出身,在沒有直接利害沖突的情況下,旁人還是願意賣秦家一個面子,禮敬幾分。

同時,李玄都還隨身攜帶了一萬兩黃金,畢竟到了金帳,太平錢太過顯眼,銀票是不通用的,那兒的交易多是以物換物,比如說一只羊可以換到半包茶葉,所以必要的金銀銅錢就十分必要了,十六兩一斤,一萬兩便是六百二十五斤,就算是李玄都有“十八樓”,也被塞滿大半。

黃金無足色,白璧有微瑕。世上本無赤金,不過以人力可以勉強造就赤金。太平宗專門從事這個行當,從普通黃金中提煉赤金,其成色不敢說十成十,九成九還是有的,所以赤金的價格差不多是尋常黃金的三倍左右,現在市面上一兩赤金可以兌換白銀三十兩左右,而普通一兩黃金可以兌換白銀九兩三錢。一萬兩黃金也就是十萬兩白銀。

這些黃金不是李玄都自掏腰包,是從秦家庫房中提出,也不是要李玄都做生意的,而是必要時候,可以用這筆錢來收買金帳王庭的部分權貴,金帳那兒畢竟苦寒,比不得中原富庶,在朝廷孝敬閣老要二十萬兩銀子,在金帳王庭,減半應是足夠了,甚至還能更少。

除此之外,就是隨身兵刃了。行商賺錢越多,就越能吸引亡命之徒,所以從遼東到金帳王庭的這一路上,馬賊橫行,有中原人,也有草原人,不過眾多來往商隊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牛羊,都是自行組織護衛,所謂仗劍行商,大約便是如此了。有些時候,商隊的武力太過強盛,還會做些黑吃黑的勾當,與清微宗的海商們有異曲同工之妙。在這種情形下,自然人人隨身攜帶兵刃,甚至還備有弓弩甲胄等官府嚴令禁止之物,兩手空空的才是異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