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一劍當空

雷漿似水,裹挾著其中的藏老人,向下湧入井口大開的鎮魔井中,這個場面就像一條瀑布從天而落,剛好落入井中,而藏老人就是瀑布中的溺水之人。

只是藏老人也絕不肯束手待斃,怒吼一聲,伸手撐住井沿,雖然下半身已經沉入井中,但上半身還在井外,就算鎮魔井中產生巨大吸力,也奈何不得他,而此時“天師印”也好,雷刑也罷,都已經是強弩之末,再無力將藏老人鎮壓入鎮魔井中。

藏老人冷笑道:“張靜修,這便是你的手段?若是在雲錦山的鎮魔台,還真要讓你一擊功成,可北邙山與雲錦山相隔千萬裏之邀,你僅憑這一處投影,便想將老夫鎮壓入鎮魔井中?”

張靜修仍是不答話,反而對身旁的張海石和白繡裳道:“海石先生、白宗主,你們二人謹防偷襲。”

兩大造化境高手應諾一聲。

張靜修忽而道:“地師為何遲遲不曾現身?若是地師再不現身,那貧道便要先發制人了。”

這話說得雲裏霧裏,藏老人半點不為所動:“張靜修,老夫倒要看你還有什麽手段,就算你是長生地仙,又能維持這鎮魔井幾時?待到一時半刻之後,老夫便脫困而出,借助這北邙山三十二峰之力,將你徹底留在此處鬼國,讓大天師來做老夫這鬼國的國師,豈不美哉?”

張靜修淡笑道:“大劫臨頭,尤不自知。”

話音方落,有一道浩蕩劍光破空而至,視此處洞天於無物,徑直掠向藏老人,將他的平天冠削斷。

藏老人先是一怔,既然勃然大怒:“是誰?”

便在此時,有個清冷聲音響起:“沐猴而冠。”

李玄都、張海石、司徒玄略皆是一驚,因為這個聲音再熟悉不過,正是清微宗的老宗主,李道虛。

四大地仙之中,大天師和地師都是方士出身,澹台雲“得道”年歲太短,未至巔峰,僅以殺力而論,李道虛是毫無疑問的第一人。

長劍削斷藏老人頭上的平天冠之後,飛掠至張靜修身旁不遠處,自行懸空而停。此劍初看之下,平常無奇,可再細看去,劍身之上卻有種種天象變化,日月東升西落,山河滄海桑田,草木枯榮變化。正是在刀劍評上排行第一的“叩天門”,與“天師雌雄劍”一般,都是貨真價實的仙物。

藏老人雖然沒能第一時間辨別出李道虛的嗓音,但卻識得此劍,而且當世之間能用出如此威勢一劍之人,不言而喻,此時自然也知道了出劍之人的身份,即驚且怒:“李道虛!”

話音方落,一道人影破開天幕,以近乎不講道理的姿態降臨此地。

直到此時,包括藏老人在內的眾人才恍然明白,張靜修先前為何要以“天師印”在此地洞天打開一線縫隙,原來就是為了此刻。就像一座房屋,屋內之人推開一道門縫,門外之人再想進來就容易多了。

隨同此人一起降臨的,還有一道浩大劍氣虹光,長久沒有散去,將張靜修打開的那道縫隙變得更大,就像一縷陽光,透過門縫射入了黑暗無光的屋內。

先一步來到此地的“叩天門”,輕輕震顫,似是在迎接主人。

藏老人作為此地洞天的主人,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晰感受到這一劍之威,地氣沸騰,山根震動,若是他沒有與此處洞天合道,僅是這一劍就能直接要了他的性命。

藏老人心中驚懼怨憤難以用言語來形容,望向那個被無法彌補的缺口,怒吼道:“李道虛,真是好得很。”

白衣白發白須的李道虛緩緩凝實身形,伸手握住自行懸空的“叩天門”,淡然道:“地師何在?”

到了此時,李玄都終於明白地師為何遲遲不曾現身。如果地師能偷襲擊殺大天師張靜修,就算遭受心魔反噬,也是賺的。可大天師張靜修和李道虛對此早已心有默契,先前大天師專門派遣族人前往蓬萊島面見李道虛,也是為了以防萬一。這並非是說兩人已經冰釋前嫌,而是在有共同敵人的前提下,可以暫時聯手對抗外敵。從長遠來看,李道虛的重心放在了帝京朝廷,而地師正是要另立朝廷,與李道虛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所以李道虛同意共同討伐北邙山,甚至是在危急關頭親自出手,也都在情理之中了。

如果地師想要螳螂捕蟬,那麽李道虛便是黃雀在後,在這種情況下,地師就算能擊殺張靜修,在遭受心魔反噬的情況下,也絕不是李道虛的對手,以他的性情,自然不會做賠本的買賣。

當然,如果沒有李道虛出劍,現在的情況就要攻守相易。這種博弈,結果沒有出來之前,沒有誰會一定贏,也沒有誰會一定輸。

只是世上沒有那麽多如果,現在的情形之下,藏老人卻是變成了一枚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