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講學議政

萬象學宮一直與朝廷關系親密,許多朝廷大員都是出身於此,甚至當年李道虛也曾求學於此。

自世宗朝以來,朝廷財政日益艱難,又有外敵金帳,在這種情形下,穆宗皇帝繼位之後啟用張肅卿為相,澄清吏治,改進稅制,增辟財源,整頓軍事。在一定程度上有了中興氣象。穆宗皇帝和張肅卿先後身死之後,四大臣的諸多新政悉數被廢,被張肅卿大力抑制的宗室勛貴卷土重來,掌控朝廷,太後謝雉雖然借助宗室勛貴而得以大權在握,但無力扭轉朝廷財政拮據的事實,面對以青陽教為首的流民起事,不得不將財政大權和人事任命之權下放於各地督撫之手,使其自行募兵鎮壓,由此使得地方督撫坐大,支持督撫的各地豪強也開始虎視帝京。

在這種情形下,萬象學宮興起借著講學之事諷議朝政的風氣。司空大祭酒就曾經言道:“此時民不聊生,大亂即將來臨。”另外一位大祭酒也曾感慨:“如今天下形勢危機四伏,已如同抱柴於烈火之。”故而萬象學宮的眾多學子認為,在朝廷為官不慮朝政,在地方為官的不留心民生,隱退鄉裏的不關心世道,皆不足取。他們把讀書、講學同關心國事緊緊地聯系一處。

正因為萬象學宮既講學又議政,吸引了眾多有志之士,包括一些因批評朝政而被貶斥或辭官歸隱的官吏。他們不顧道路遠近,紛來沓至,使得萬象學宮越發聲勢浩大。一部分在朝任職的文官,也同萬象學宮遙相應合。如今的萬象學宮實際上已經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左右朝政,並開始發出自己的聲音,主張政事歸於六部,公論付之言官,結束宦官專權,使天下欣欣望治,竭力反對征收商稅、與民爭利,要求惠商恤民、減輕賦稅、墾荒屯田、興修水利,反對屢見不鮮的科舉舞弊,主張取士不分等級貴賤,按照個人才智,予以破格錄用,加強遼東邊防,嚴守金帳大軍來犯。

隨著萬象學宮日漸龐大,其內部又漸漸分出諸多派系,以地域籍貫劃分,分別是齊州的齊黨,楚州的楚黨,荊州的荊黨,蘆州的蘆黨,江州的江黨等等。這些黨派不僅僅是在萬象學宮之中,甚至也蔓延到了朝堂之上,故而如今的萬象學宮可謂是錯綜復雜,遠非一言兩語便能說明,李如是這才請李玄都親自走上一趟,畢竟百聞不如一見。

李玄都早就聽說過萬象學宮的大名,算是略知一二。可無論是李道虛也好,還是同樣出身於萬象學宮的張肅卿也罷,對於萬象學宮都頗不以為然,張肅卿認為萬象學宮之人沒有遠見,缺乏治國才能,雖然主張好聽,精神可嘉,但卻拿不出對症良方,只會空談耳。李道虛的言辭更為激烈,直言萬象學宮之人是長於內鬥,短於治國,尤其擅長黨同伐異。論心不論跡,尚且勉強,論跡不論心,誤人誤己。

對於李玄都影響最大的二人就是李道虛和張肅卿,一人如父,一人如師,這二人的態度難免影響到李玄都,故而在過去的多年之中,李玄都始終對萬象學宮敬而遠之。

不過萬象學宮中除了議政風氣之外,也有許多專心學問之人,在萬象學宮的諸多祭酒中,就有幾位祭酒尤其精通音律,其中以一位蘇姓女祭酒名聲最大,因為其容貌姣好,才貌俱佳,被眾多學宮學子視為天人,常常與錢大家錢錦兒相提並論。

一場秋雨不約而至,雨勢不大,卻平添幾分淒冷之意,讓人心情難免低沉。今日的蘇大家未曾授課,撐著一把描花紙傘行於學宮的青石小徑之中,雨霧茫茫,愈發顯得她飄渺似仙。

便在這時,一位世家公子迎面走來,停駐腳步,靜待蘇大家過來。

蘇大家走到距離這位世家公子不遠處時,便不再前行,輕聲問道:“不知溫二公子有何貴幹?”

這位溫先生單名一個“禮”字,出身不俗,爺爺是學宮大祭酒溫仁,父親也在學宮中出任祭酒,弟子眾多,德高望重,更難得的是家學淵源,溫禮絕不是什麽不成器的紈絝子弟,而是飽讀詩書,頗有韜略,在學宮講學議政的時候,常常能作驚人之語,引得滿堂喝彩,在學宮之中名望頗高。

溫禮微笑道:“我在來這的路上,遇到兩人,說是要前來拜訪蘇大家,我便順路來稟報蘇大家一聲。”

“有勞溫二公子了。”蘇大家禮節一笑:“我朋友不多,來客可曾報上名號?”

“無妨的,畢竟我也是順路。”溫禮嘴角噙著幾分笑意:“來人是一對男女,男子沒有說話,女子自稱姓白,單名一個‘絹’字。”

“白絹。”蘇大家一怔,隨即笑道:“竟然是這個丫頭。”

這驀然一笑,卻讓溫禮有了片刻的失神,好似在這個陰暗淒冷的秋日裏突然射入了一縷春光,讓整個天地都變得明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