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大長公主

馬公公的臉上籠罩了一層灰蒙蒙的霧氣,這便是“玄陰劍氣煞”入體的症狀,他身為一位天人境大宗師,當然不至於束手無策,但是需要時間,靠靜坐調息,慢慢將其化解,或是逼出體外。在這個時候,李玄都會給他時間嗎?

就算他能恢復全盛狀態,可李玄都在江湖上的綽號是“紫府劍仙”,關鍵就在於一個“劍”字,他連李玄都的佩劍“人間世”都未逼出,何談取勝?

李玄都道:“再一再二不再三,兩次出手,你們是不是太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了?”

氣氛驟然一凝。

除了李玄都和周淑寧外,包括馬公公和燕王世子,所有人都感覺自己已經走到了性命攸關的時刻,一生一死,都在這位紫府劍仙的一念之間。

若是天寶二年以前的李玄都,這些人自然是必死無疑,甚至沒有前面兩次機會,不過現在的李玄都歷經大起大落之後,心態轉變,秉持了“能不殺人就不殺人”的律己規矩,沒有急於痛下殺手。

李玄都稍稍沉吟了片刻,也可以算是等待了片刻,似乎在等什麽人。

果不其然,不多時之後,有一個女子聲音傳來:“停手吧。”

李玄都轉頭望去,一名女子緩緩走來,看上去大概年近不惑的模樣,樣貌秀美,氣度雍容,左眼下方有一點朱紅淚痣,眉頭微蹙,帶出幾分憂郁之色,一身女冠打扮。

李玄都見到此人,頓時露出幾分追憶之色,有些感慨,有幾分恍然,終是化作一聲嘆息。

周淑寧瞧見李玄都這副模樣,心中暗忖:“該不會又是哥哥的一位紅顏知己吧?不過看樣子,老了些,應該不是。難道是哥哥失蹤多年的姐姐?不對,哥哥說過,他自小孤苦,沒有父母家人。總不會是當年讓哥哥在年少時魂牽夢繞的女子,算起來,哥哥十三四歲時,這女人還算是風華正茂。”

正當周淑寧胡思亂想的時候,就聽李玄都說道:“原來是大長公主殿下到了。”

與此同時,廳內的眾多扈從都已經跪地行禮,哪怕是禦馬監掌印馬公公,雖然腰杆挺直,但頭卻是低下去了。被困住的燕王世子更是不斷掙紮,被堵住的嘴中“嗚嗚”作響。

自從四大臣死後,宗室就打破了不得參政的鐵律,其中以晉王為首,其次是燕王和唐王,除了這三位王爺之外,還有一位女性皇室成員,那就是穆宗皇帝的妹妹,玄真長公主。

按照大魏律制,皇帝之女稱為“公主”,皇帝姐妹稱為“長公主”,皇帝的姑母一輩則稱為“大長公主”。如今皇帝是天寶帝,玄真長公主自然就變為玄真大長公主。

說起這位大長公主,也是一個傳奇人物,是穆宗皇帝最小的妹妹,也最受穆宗皇帝的寵愛。謝雉上位之前,就與當時還不是大長公主的玄真長公主交好,兩人算是宮中盟友,互為奧援。後來穆宗皇帝將玄真長公主下嫁於梁國公的兒子,梁國公祖上曾經迎娶過一位公主,此時是第二位公主下嫁,在當時也算是一段佳話,可惜小國公的命不好,成婚半年便撒手人寰,當時十分年輕的玄真長公主變為寡婦,沒有選擇改嫁,而是選擇出家奉道。

在當今世道,一部分顯貴女子不願意嫁人,或是想要更多的自由,便會選擇出家為女冠,可以自由接待男客,或是借著女冠身份躲婚,躲一年半載,再重新擇偶。玄真大長公主便是走了這條路,故作女冠裝束。穆宗皇帝應允之後,賜她道號“玉盈”,因此又可稱她為玉盈法師,與正一宗張靜沉的鎮魔法師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僅次於真人的封號。

在穆宗皇帝駕崩之後,朝堂上變為四大臣獨大。經過世宗朝對於宦官的打壓,以及穆宗朝對於文官的重用,再加上英宗朝武官勛貴在與金帳汗國幾番大戰中損失殆盡,此時的文官集團已經達到了頂峰,舉個最直白的例子,論官職,張肅卿與秦襄俱是一品,可人人都認為是張肅卿提拔重用了秦襄,將秦襄視為張肅卿的“黨羽”,而非盟友,可見文貴武賤。張肅卿身為文官之首,又是帝王之師,再加上小皇帝年幼,已經有了幾分虛君實相的意味,甚至有人說張肅卿“非相實攝”,意思是說他並非宰相,而是攝政。

太後謝雉深感一人之力無力抗衡四大臣,於是開始拉攏宗室,其中就包括這位玄真大長公主,不過不同於晉王的激進,以及另外兩位王爺的中庸,玄真大長公主在太後與四大臣之間充當了一個中間人的角色,首先倡議為張肅卿加封“太師”,總攬朝政,太後參知政事,晉王參謀政事,緩和文官集團與宗室之間的矛盾,試圖在宗室與內閣之間謀取平衡。雖然玄真大長公主的謀劃因為張肅卿新政的推行、正一宗、清微宗等地方豪強的陸續介入,以及地師徐無鬼的推波助瀾等原因,最終失敗,但是無論是如今的文官領袖孫松禪,還是太後謝雉,仍是將這位大長公主視作一位不可或缺的中間人角色,玄真大長公主因此而得以參與政事,是為大魏公主權勢之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