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帝京貴人

大魏皇室有一門大成之法和三門上成之法,不遜於許多宗門。大成之法只有皇室中人才能修煉,不過有時也會被賜予立下大功之人。三套上成之法,分別對應司禮監、青鸞衛、軍伍,這名後來出現的宦官所修煉的功法就是三套上成之法之一,名為“陰葵功”,從字面意思解釋,陰與陽相對,陽主生而陰主死,人間又被稱為陽世,故而在人間陽為正而陰為邪。“葵”的字面意思是天葵,即是女性月事。男子陽剛而女子陰柔,從字面上來理解,這是一門毋庸置疑的女子功法,據說與牝女宗的“姹女功”有異曲同工之妙。男子想要修煉這門女子功法,非要自宮不可,可就算自宮,也是不男不女,仍舊談不上如何契合。

正因為男子以殘缺之身修煉女子功法,所以李玄都才稱其為旁門左道,比不得玄門正宗。

此人是陪同那年輕公子一同來到此地,不過不願進樓,所以就在門外守候,發現異常之後,立刻趕到,雙掌拍出,已經用了七成力道,尚且留有三成力道以防不測,本以為能夠傷到此人,最起碼也能將其逼退,卻不曾想此人修為竟然高深到如此地步,竟是毫發無損。

李玄都望向來人,問道:“未請教?”

這名陰沉男子緩緩開口道:“咱家姓安。”

李玄都“哦”了一聲,然後嘲笑道:“多少好詞都被你們這些宦官給糟蹋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咱家’是晉州那邊的軍伍用語,代稱我部軍馬。你們這些宦官避諱自己性別,那也就罷了,偏要用這些顯得男人的自稱,你們用了之後,別人還好意思用嗎?這還不算,你們還要逼著別人也用此類稱呼恭維你們。好比這‘公公’一詞,原本是指代德高望重的長者,如今提起公公,想到的卻都是宦官。我今日是否要尊稱一聲‘公公’?”

都說罵人不揭短,清微宗在這方面從來是反其道而行之,罵人不用臟字,也不大呼小叫,專門戳人痛處,正因為如此,清微宗之人又被稱作是東海怪人。在江湖上,清微宗的陰陽怪氣,正一宗的開口必用道德大義壓人,以及靜禪宗的勸人大度,並稱三絕,少有人不厭憎的。

李玄都自小長在清微宗,出口傷人已成習慣。

果不其然,這名在帝京城中也算有頭有臉的大宦官本就蒼白的臉色愈發雪白,嘴唇微微顫抖,顯然是被氣得。

李玄都笑了笑:“安公公,不知你供職於哪座王府?是晉王府?還是唐王府?”

這位安公公臉色一沉,尖著嗓子問道:“你究竟是何人?據咱家所知,青鸞衛十三太保中可沒有你這樣一號人物。”

李玄都道:“都說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就不許我隱於青鸞衛中?”

安公公冷哼一聲,顯然是不信。

那位世子殿下緩緩開口道:“既然知道本世子的身份,你想造反不成?”

“造反?”李玄都聞言大笑:“這世上的造反之人還少嗎?且不說金帳汗國,就說西北偽周、青陽教,哪個不是造反?也未見朝廷將他們如何了。還有各地督撫,如今還有幾人聽從朝廷號令?個個自行其是,割據一方,放在太平世道,這也是足以株連九族的謀逆大罪,朝廷又能怎樣?還不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如今世道,人人造反,奈何以造反罪名懼之?”

年輕公子勃然大怒:“你!你真是該死了!”

李玄都很有清微宗風範地說道:“你是地師?或是大天師、大劍仙?亦或是澹台雲?任你是這四人中的任何一人,我都引頸受戮,可你有這四人的本事嗎?”

年輕公子語氣森寒:“殺雞焉用宰牛刀。”

聽到主子這話,兩名宦官對視一眼,知道今日之事難以善了,他們這個主子是個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性子,今天不死個人,怕是難有交代。

至於人命,不管是他們二人的性命,還是眼前之人的性命,在這些貴人的眼中,都不算什麽,一個是使喚奴婢,一個是江湖草莽,死也就死了。

對於貴人來說,底下的百姓就如草芥,死一萬人是個數字,死十萬人、百萬人也是個數字,只要他們還能高坐在帝京城中紙醉金迷,哪管外面白骨如山、血海滔天。

更可悲的是,還有人為虎作倀,得意洋洋,以跪在貴人腳下為榮。畢竟多少人想跪,還沒有門路。

李玄都在帝京城中的一年時間,看盡了這類醜陋嘴臉,所以他明白張肅卿為什麽要冒天下之大不韙也要去動這些權貴宗室,因為這些人就像附著在這個帝國身上的一塊塊爛瘡腐肉,若不忍痛割肉剜瘡,不僅病好不了,還有性命之憂。

李玄都的激憤,李玄都的意氣,早已被消磨大半,深深斂藏,唯有面對這些人時,才會湧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