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天書十卷

李玄都沒有急於打開這只匣子:“這……恐怕不妥吧。”

對於李玄都的推辭,宮官早有預料,自然也有說辭:“沒有什麽不妥,畢竟當初白帝城之事,紫府也是出了大力的,如果紫府不願意接受聖君的賀禮,那就當作聖君對於此事的謝禮。”

李玄都道:“我之所以會去白帝城,是受了張鸞山之邀,後又承大天師和玄機兄之情,與聖君卻是沒有什麽關系,聖君若是要謝,還是謝大天師吧。”

“此言差矣。”宮官用折扇輕輕拍打掌心:“聖君與大天師之間有什麽交易或是約定,那是聖君和大天師的事情,而這謝禮卻是聖君與紫府之間的事情,不好一概而論。”

李玄都伸手按住匣子,問道:“這裏面裝了什麽?”

宮官道:“紫府打開一看不就知道了?難道紫府還怕這裏面藏著什麽機關陷阱不成?”

李玄都稍稍沉默了片刻,道:“畢竟正邪不兩立,地師剛剛襲擊大真人府,這江湖上的事情,也是說不準的。”

宮官正色道:“聖君在江湖上成名多年,為人如何,紫府應該清楚,絕非地師可比。”

李玄都笑了一聲,縮回手掌:“這次事端,地師為了議和,讓出了一個道種宗,在無道宗中的多年經營也毀於一旦。大天師被迫提前出關,折損了多少苦修且不去說,關鍵是正一宗丟了天大的顏面,打個不甚恰當的比方,這就是掉在泥地裏還又被踩了一腳。唯獨聖君左右逢源,得了莫大的好處。聖君的為人如何,我不敢斷言,但以謀劃心思而言,聖君卻是絲毫不遜於地師。若非如此,聖君也不能以後起之姿與地師這位前輩分庭抗禮,李某也是不可不防。”

宮官輕嘆一聲,自己主動伸手打開盒子,卻見這盒子中放了一部厚厚典籍。

宮官輕聲道:“我聖教十宗祖師留有天書十卷,每宗各持一卷,是為根本上成之法,若得十卷天書,則是證道大成之法。其實到了長生境之後,已經不缺大成之法,這些在普通江湖人看來千金難求的大成之法,倒是沒那麽上心了。”

李玄都倒是聽說過邪道天書。當年道門一分為二,除了太上道祖和三清祖師之外,正道奉南華道君為祖師,與太上道祖並列,又稱“老莊”。邪道奉楊朱為祖師。楊朱晚於墨子,而前於亞聖,主張全真保性,輕物貴己。並提出了那句天下名言:“古之人,損一毫利天下,不與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只是後人斷章取義,變成了“拔一毛利天下不與也。”楊朱一脈,與太上道祖“貴以身為天下,若可寄天下。愛以身為天下,若可托天下”有相近之處,卻又不完全一致,且被南華道君所斥,由此引出了正邪之分。

不過當年這位道家祖師楊朱的聲勢之盛,甚至壓過儒家,與鼎盛一時的墨家分庭抗禮,被贊譽為“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可見其影響之大。楊朱當年極力反對墨子,甚至可以說是對立。後來亞聖曾經總結兩人之爭:“楊子取為我,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墨子兼愛,摩頂放踵,利天下,為之。”楊朱主張的是“為我”,即使拔他身上一根汗毛,能使天下人得利,他也是不幹的,而墨子主張“兼愛”,只要對天下人有利,即使自己磨光了頭頂,走破了腳板,他也是甘心情願的。

沖虛道君甚至還記載了一場“楊墨之辯”,未分勝負,最終結果定為:以楊朱之言問太上道祖、文始道君,則楊朱勝。以墨翟之言問三皇五帝、上古聖王,則墨翟勝。

可見這位邪道祖師,乃是與墨家巨子、儒家聖人並列的聖賢人物。

其實李道虛對於正邪之爭,早就一言道破:“最早時候,群雄並起,百家爭鳴,那時候沒有一個人被尊奉為永遠正確的神,更沒有人為這個天下訂立各種條條框框的規矩,自然就不會有人被貶低為魔,沒有正,也沒有邪。”

楊朱之所以從當年的道家賢哲變為如今的邪道祖師,就如儒墨之爭,最終勝者儒家的夫子成了聖人,而敗者墨家則銷聲匿跡。

這部邪道天書便是出自楊朱之手,乃是他收集天下之間各種奇功異法,去蕪存菁,最終匯編成冊,因為包羅萬象,其中許多內容也並非出自道家,所以楊朱並未取名,後人稱之為無名天書十卷。後來邪道分為十脈,每一脈各持天書一卷,由此延伸出十宗神通。只是江湖上的功法,不是越古老越好,在不斷廝殺之中,同樣有天縱奇才不斷改進完善功法,比如說清微宗的“北鬥三十六劍訣”,原本是從“太平青領經”中衍生出來,只能算是頂尖上成之法,後來經過李道虛的去蕪存菁和改進之後,變為與“慈航普度劍典”、“太陰十三劍”並列齊名的大成之法。所以這十卷天書以單冊而論,也不算是太過珍貴的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