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靠近權力

稚童道:“據我所知,在飛卿婚事開始之前,妙真宗的萬壽真人、東華宗的太微真人、神霄宗的三玄真人都打算親至大真人府觀禮,若是這三位真人到了,各有秘術異寶,恐怕地師也不能如此進退自如,可在他們臨行之前,李道兄親自拜訪三宗,使得他們三人又改變了主意。從這一點上來說,李道兄是存了坐山觀虎鬥的心思。如今正一宗的面子已經丟了,合了李道兄的意願,許多事情也就好談了。”

李玄都問道:“此話怎講?”

稚童笑道:“李道兄是知道輕重之人,否則也不能帶領清微宗發展到如此地步,自從天寶二年以來,清微宗入主帝京,成為皇室依仗助力之一,而地師之圖謀,卻是要另立朝廷,與大魏朝廷分庭抗禮,甚至是取而代之。換而言之,地師與李道兄之間有根本沖突,難有轉圜余地。反而在聯手對抗地師這方面,貧道與李道兄卻是道同可謀。”

李玄都點了點頭:“大天師此言有理。”

稚童繼續說道:“在清微宗中,海石先生脾氣怪癖,地位僅次於李道兄,舉足輕重。不過海石先生與李先生的關系親厚,他是會支持李先生的。關鍵在於現任宗主李元嬰,當年李先生與李宗主相爭之事,貧道略有耳聞,想來李宗主不會輕易善罷甘休,必然要盡力破壞和談之事。”

李玄都默然。

稚童話鋒一轉:“所以李先生萬不能這般回去,而是要以太平宗之主的身份回去。按照道理來說,太平宗和清微宗同出太平道一脈,如果李先生代表了太平宗,又有各大宗主為李先生助漲聲勢,那麽誰能代表清微宗?李宗主名為宗主,可真正執掌清微宗大權的是李道兄。想來見到李道兄不難,到時候李先生再向李道兄陳述利害。從這一點上來說,沈大先生果真是見識高遠,他遭了地師暗算之後,太平宗中無人能支撐大局,說不定就要再遭地師的算計。豈知沈大先生竟能破除成規,將宗主重任交托於紫府手中,不僅能保住太平宗,而且由紫府出面,還能使我正道十二宗再次聯起手來。貧道現在念及沈大先生的胸襟遠見,當真是欽佩至極。他在危難之間,仍是能想到這一層,可見其術算一道造詣之高。只要紫府能說服李道兄,使得正道各宗聯手,地師為禍江湖的陰謀便不能得逞了。”

不知不覺間,稚童已經將“李先生”的尊稱換成了“紫府”,更顯親近,又是極大的擡舉。按照規矩,長輩稱呼晚輩,一般用名字,同輩之人才稱其表字,張靜修與李道虛平輩論交,李玄都自然是張靜修的晚輩,可現在稚童儼然是將李玄都視作同等地位之人,雖然有稚童有求於李玄都的緣故,但也非同尋常。

李玄都道:“大天師所說的道理,家師不會不明白,若是大天師拿出足夠的誠意,家師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稚童點頭道:“正是如此,正一宗和清微宗之間的爭鬥,說到底是自家的爭鬥,遇到了外人,還是要聯起手來共抗外敵,現在缺的便是一個台階,缺少一個中人說和,這個中人自是非紫府莫屬,也只有紫府才能擔當此等大任。”

李玄都又是謙讓幾句。

第一次和談與第二次和談,同樣是和談,同樣是由李玄都出面,意義卻是大不相同。第一次的時候,李玄都只能是進言勸諫,聽與不聽,完全在於旁人,也只是由顏飛卿出面與李玄都詳談此事。可到了第二次,李玄都不再是進言勸諫,而是說和,想要做中人,最起碼是要與當事兩人的身份相差無多才行,而且這次也變成了大天師張靜修親自與李玄都詳談此事。可見如今李玄都在江湖上的地位,已是今非昔比。

多大的本事便有多高的地位,受怎樣的禮敬,這便是最大的現實。

換個角度來說,如果李玄都還是那個四先生,就連青梅竹馬的師妹都不把他放在眼中,豈會有如此禮遇?不說大天師張靜修口稱“李先生”,慈航宗之主白繡裳稱呼表字,怕是與秦素也難成佳偶。並非是說秦素嫌貧愛富,而是周圍之人的態度讓人難以承受。李玄都出類拔萃,秦道方樂見其成,秦家之人見他均是笑臉相迎,當作未來姑爺看待,都誇自家小姐眼光好,選了一個好夫婿。可如果他自己不爭氣,一無所有,秦不二、秦不三、秦不四等人還會有這般好臉色嗎?恐怕是明裏暗裏要李玄都盡快離開自家大小姐,良言苦勸、威逼利誘,無所不用其極,就算秦素不在意,周圍之人全都反對,兩人又豈能長久?

就算想要貫徹自己的理念,想要踐行蒼生大義,也是無權不行。

想到這兒,李玄都竟是生出幾分恍惚之情。

初時年少,雖然被師父委以重任,又被張肅卿看重,但那時候年少意氣,只相信自己手中之劍,不知“權勢”二字的分量,倒也無甚感覺。到了今日,年紀漸長,閱歷增多,知道了“權勢”二字的分量,不說真正握有它,僅僅是靠近它,便讓人生出目眩神迷之感,一個不慎,就要徹底迷失其中。